第070章
建邺是江左最为繁华的京都, 总有看不完的热闹。
譬如哪家悬满绫罗绸缎、摆出几十株珊瑚斗富,哪家儿郎又与市坊乐妓传出一段风流韵事,又或者, 哪两姓结秦晋之好, 百姓们等着大婚之时沾些光。
当年桓、王两姓结亲, 送嫁的队伍一路分饴糖当彩头。寻常人家轻易尝不到这样甜的糖,不少年少小童至今都怀念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热闹事总是一桩压过一桩。
却从来没有哪件事, 能如崔循的亲事这般, 令士族间议论许久。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 人人皆以为他挑了这么些年, 必得挑个万中无一的才配得起这样的门第。对他芳心暗许的士族女郎不在少数, 谁也没想到, 最后落在萧窈手中。
怎会是萧窈呢?无论才学还是品性, 哪里及得上士族细心教养的闺秀?
不少女郎咬着牙, 将缘由归于她的容色。
毕竟再怎么厌恶萧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出众的样貌, 在美人如云的京都,亦是顶尖的存在。
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过些年容色不再,兴许连重光帝这个依托都不在,届时又能讨到几分好?
这样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萧窈耳中。
青禾愤愤道:“哪有这样酸人的!”
萧窈揽镜自照, 摸了摸才上完妆的脸颊, 轻快笑道:“你既知道是酸言酸语,何必放在心上呢?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便只当是夸我生得好。”
青禾“哼”了声:“少卿明明在乎极了, 必不会令她们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
“将来的事, 谁又说得准呢?”萧窈轻描淡写道。
人心本就易变。初时爱的死去活来,天长日久渐渐淡了, 乃至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她并非质疑崔循,只是本能地觉着,最好还是不要对任何人抱有这样的期待。
青禾咬了咬唇,不好再提此事
,只道:“车马已经备好。”
萧窈此番自行宫回来,并非是为备嫁,而是接了谢盈初的请帖,赴宴赏梅。
两人年岁相仿,纵然抛去谢昭这层关系,聊得也算投缘。萧窈曾看过谢氏梅林,也记得她家的美酒,欣然赴约。
这日是谢盈初的生辰,登门的女郎自然不独萧窈一人。
但谁也不会如上个冬日那般轻慢、排挤她,就连陆西菱,这回也彻底偃旗息鼓。
饮酒玩乐后,气氛愈发融洽。席上有女郎调侃道:“算起来,将来西菱得称呼公主一句‘表嫂’呢。”
萧窈手中拈着支花签,笑而不语。
陆西菱神色如常,仿佛先前的嫌隙不复存在,端着酒盏向萧窈笑道:“正是了。他日公主嫁入崔氏,自当多多往来亲近。”
萧窈扯了扯唇角,陪饮了一口酒。
众人只当她是面薄难为情,笑过,转而聊起近来时兴的衣裳、饰物。
谢盈初先前多输了几回,罚得酒多了些,面色嫣红,已有些许醉意。及至见着一婢女前来,却又向当头泼了盆冷水,立时清醒许多。
萧窈看在眼中,猜出这应当是谢夫人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婢女行礼道:“奉夫人之命,请公主移步一叙。”
“公主是来为我庆生,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谢盈初向来怵这位嫡母,话里话外都透着紧张。
婢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谢盈初抿了抿唇,看向萧窈。
萧窈不欲令她为难,撂下花签,起身道:“我去就是。”
哪怕先前与谢夫人有过龃龉,她也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做什么。萧窈安抚性地冲谢盈初笑了下,随婢女离开水榭。
时隔许久再见谢夫人,哪怕是在自家而非秦淮宴上,她依旧装扮得精致而庄重,叫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身份非比一般。
只是看向她的神色并不似先前那般冷淡,似是想笑,却又透着生疏。
萧窈开门见山道:“夫人有何事,直言就是。”
谢夫人神色复杂,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放低姿态道:“冒昧请公主来,是想同你借个人。”
萧窈眉尖微挑。
“长公主身边有一内侍,屈黎,极擅医术,”谢夫人顿了顿,“我儿如今不大好,去信阳羡向长公主借人,才知他如今在公主身侧……”
以谢氏与阳羡长公主的交情,断然没有不借的道理。若是从前,萧斐必然已经直接传消息给萧窈,吩咐屈黎来此为谢晗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