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第2/3页)
崔循身形一僵。
自吵架闹别扭以来,萧窈便再没这样亲昵地同他撒娇,感到熟稔的同时,却又隐隐不安。
他攥了萧窈的手,十指相扣:“是才从宫中回来吗?”
她身上沾染了苦药气息,哪怕在此处坐了许久,依旧挥之不去。
萧窈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并不曾谈过重光帝的病情。萧窈是不敢提及、无法面对,崔循对此心照不宣,荐医师入宫诊治过,也是报喜不报忧。
见萧窈如此,便明白她心中已然接受这个事实。
崔循不擅安慰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记得从前有一回,应是母亲寿辰,我在这里闲坐,你带着大氅来赶我离开……”萧窈想起旧事,忽而轻笑了声,“我却央你带我来书房,讨了盏热茶。”
崔循未曾料到她骤然提及此事,怔了怔,这才道:“是。”
“那如今,你再请我喝一盏热茶吧。”萧窈说着,便欲起身。
崔循却将那枝红梅放在她手中,俯下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萧窈身形本就生得娇小,落在他怀中,轻得像是片羽毛。又许是这些时日不曾好好用饭,而今着冬衣,竟与先前差不了多少。
崔循下意识将她抱得愈紧,往书房去。
房中燃着炭火,暖意袭来,僵硬的身体有所缓解。
萧窈抱膝坐于蒲团之上,看向方才萧巍用过的杯盏,缓缓道:“阿父今日同我提及,说是将宿卫军给了陆氏,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两人争执的源头。
崔循斟茶的手一顿,惊讶看向她。
“至于管越溪。他若在建邺,于你、于陆氏而言总是碍眼,也需得防他怀恨旧怨,做出些什么……”萧窈并没理会崔循错愕的神情,抚过衣摆上的绣纹,自顾自道,“可我终究欠他人情。想要修书荐他去湘州,帮晏游料理些杂务,你便不要再拦了吧。”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事端,在她三言两语间,悉数有了解决。
崔循少有这般失态的时候,杯中茶水溢出,这才回过神。
崔循垂眼看向书案上被茶水洇湿的纸张,其中有他为管越溪拟定的去处。打算过几日得空,亲去陆家说服陆简,先容管越溪入仕,过个一年半载纵是想除去此人也算不得难事。
他并不在乎管越溪的死活,原不必这样白费周章,只是投鼠忌器,无法不在乎萧窈。
奈何这番安排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先被截断。
“谁向你搬弄是非?”崔循问。
萧窈不躲不避看向他,叹了口气。
崔循便问不下去了。
因追根溯源,此事的确是陆简不对在前,而陆氏当年又将事情做得太绝。
萧窈是个惜贫怜弱的性子,他从陆简口中得知管越溪与白家的关系时,便知道水落石出之际她会偏向谁。
如现在这般将管越溪遣去湘州,而非与他针锋相对,要为当年旧事伸张,已是始料未及的结果。
可崔循并未因此感到庆幸。
他缓缓拭去书案上的水渍:“你应还有话要说。”
“是,”萧窈眨了眨眼,“而今阿父身体每况愈下,我想先搬回朝晖殿,以便能够常去探看。”
她自问已经将话说得足够委婉,换来的却是崔循毫不犹豫的回绝。
“我从未拦过你回宫,今后便是日日去,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崔循将洇湿的纸张随手撂开,“又何必大费周章搬回去?”
萧窈并不争吵,只定定看着他。
清澈的眼眸映出他的身形轮廓,那样近,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若由你回了朝晖殿,将来又要去何处?阳羡、武陵,又或是湘州?”崔循一一数着,又折下红梅细枝,为她簪在发上,“……你终究还是厌恶了我。”
昔日上元节,王家楼船宴上。
他曾告诉过萧窈,“物以类聚,我与他们并无多少不同。”
“你若看明白,迟早也会厌恶我。”
人生在世,无法斩断自己出身。崔循看不上那些放浪形骸的酒囊饭袋,却也清楚,自己并非出淤泥而不染,谈不上有多干净。
所以当初令他瞻前顾后,想要推开萧窈的,从不是什么出身家世,而是从一开始就隐隐窥见的、难以长久的将来。
成亲后,他总厮缠萧窈。
是食髓知味,也是想要占据这仿佛哄骗而来的光景。
“可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允你离开。”崔循抚过萧窈被朔风吹散的发丝,低头寻到她微凉的唇,喃喃道,“你总是应与我在一处的,生同衾,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