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孟镜年低垂目光, 凝视着她。声音是渐低的,到最后一个字已轻不可闻。

黑暗一贯是情欲的共犯,反之这样昭彰光明下的注视, 自然让人无法适从。

林檎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

孟镜年轻声而诚恳地说句“抱歉”,很为自己的冒进唐突而感到过意不去。

抬起手臂, 打算再把灯关上。

林檎倏然伸手将他一拦, 而后缓缓抬眼看向他。

在当下这个节点,她觉得这样的对视并不比赤身裸体更轻易, 孟镜年垂着眼, 眸色比平日要深上许多,有种被雨水浸湿的幽邃。

看见这样的目光, 她突然就没那么害羞了,往前进了半步, 腿挨住他的膝盖,把脚踮起来, 脸凑得离他更近。

“孟镜年……”

“嗯。”

“我新换了牙膏, 是柠檬味……”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满面绯红,也有一双与他一样潮湿的眼睛。

她瞧见他喉结微滚,目光又深了两分, 盘旋于她面颊上的呼吸, 节奏也骤然变得短促。

奇异的满足感。这样一面的孟镜年, 她从前也从未见过……

孟镜年倏然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 敛目垂首, 嘴唇挨上她的, 迟疑地辗转片刻,舌尖试探地闯进去。她想往回躲, 却被他发现,轻易地缠上来。

他也并不熟练,两个人互相探索着彼此掠夺。

明亮灯光下,体温升高,心跳纠缠……一切比在黑暗里要强烈数倍。

从前孟镜年总是包庇她做坏事,譬如某晚替她请假翘了晚自习,带她去网吧里看一个竞唱电视节目的决赛直播。

而此时此刻,他们似乎在共谋做一件比以往任何都要坏得多的事。

实在喘不过气来,林檎手掌撑在他胸口轻轻一推,低下头去,她像是夏日正午泼在晒烫水泥地上的一盆水,整个人柔软无依,又热气腾腾。

孟镜年拥着她,手掌按在她肩胛骨上,无声安抚。

许久,感觉到她过速的心跳声平息了一些,他低声问:“习惯一点了吗?”

“……你在搞什么脱敏疗法吗?”

“你觉得有用吗?”

“并没有……”

孟镜年作势要伸手去把她的脑袋抬起来,两分玩笑道:“那再试一次……”

林檎急忙把他往后推了一掌:“……你到底还要不要进屋了!”

八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林檎自认为称不上“乱”,只是不够整洁。

她把沙发靠背上的衣服抱下来,堆到一旁的晾衣架上,给孟镜年腾出一个坐的位置。

这番操作看得孟镜年连连皱眉。

环视一圈,竟在靠着餐边柜的位置,发现了正在充电的扫地机器人,在这么一个满是杂物的狭小空间里辗转腾挪,未免有些太为难它了。

有心要替她收拾,可这一眼望去真是个庞大的工程,根本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有卷尺吗?”

“有。”

林檎正在烧水,把水壶放到底座上之后,便走去电视柜那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尺。

孟镜年接了过去,挽起衣袖,把尺子抽出来,开始测量客厅墙体的长度。

“……有户型图的,你要吗?”

“那当然更方便。”孟镜年把尺子收了起来。

“你要替我重新装修吗?”

“我找个专业做收纳的朋友过来帮你规划一下收纳空间——当然你想要完全翻修,也可以的。”

“你又烧钱玩。”

孟镜年笑了一声,“我的钱也没有别的用处,花在你身上也算物尽其用。”

林檎蹲在电视柜,翻下方抽屉里的那些资料袋找户型图,听见孟镜年这样说,莫名的就想到那时候自己跟他讨论的“老婆本”的话,脸微微一热。

“……没找到,可能是在书柜里,回头我慢慢找给你。”

“现在就找。要等你回头再找,肯定是没下文了。”

显然孟镜年对现在年轻人的惰性了如指掌。

书柜放在次卧,挨着那铁艺的置物架。

林檎走过去时,自然地看见了自己放在书桌上的那只装了德语学习资料的纸箱。

她伸手随意翻了翻那本德语词典,“其实是准备找个时间扔了的。只是没舍得。”

“学了多久,一一?”孟镜年在床尾坐下。一米五的小床,床单被罩收了起来,只在床垫上铺了一层防尘罩。

“……你去德国没多久就开始了。断断续续,也没有学得很好。”

孟镜年沉默一瞬。他不常有愧疚情绪,因为为人处世总是留意不要欠人人情。对养父母、对江院长都是这样,拿既定的前程和过硬的成绩,回报他们的期许与栽培,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做得还算不错,因此问心无愧。

只有对林檎,总有亏欠与心疼,或许因为她不图他什么,一个人怀抱不见天光的心事,恪守那条难以跨越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