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稚陵遥遥一指,书案上摊开的纸页,的确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他忽然就安下心来,既然她肯写,那么,估摸着也看开了说服自己了,也许伤心一阵子,就会过去。
他想,她到底还是很明事理。
他把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踱向书案,拿起那纸文书,一行行看去,甚觉满意,只是……如她所言,还没彻底写完。他拿镇纸镇了,脸色缓和许多,却见地上散落着许多纸团。
即墨浔弯腰拾起地上的纸团,展开一瞧,只见写了五六行字,却洇湿了水渍,模糊了墨痕,没写下去。
他微微蹙眉,及他再拣了几个纸团来看,全是如出一辙,泪痕濡染,浸透纸页墨字。
他心中一时复杂,重向她走去,见她还睁着水润的黑眸,他抬手拭了拭她眼角痕迹,温声说:“朕知道委屈你了。朕过几日便给你升位。”
她却淡淡一笑,醉中不知所云,只脑子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温柔似水道:“陛下是君,臣妾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区区一封文书呢?”
她笑了笑,但眉蹙得深,忽觉失言,声音逐渐哽咽,“臣妾什么也不要,只望陛下好好待臣妾的孩子,勿叫它……”
叫它怎样呢?她忽然也不知道了,只是觉得脑袋轻飘飘的,慢慢又睡过去了。
这番话让即墨浔的脸色更加难看。
君臣?以往她从没说这种话来讥讽他,她现在,她竟敢——他愠怒不已,心想,一定是他太过纵容她了,纵容得她越发不知餍足。
他几乎咬着牙说:“不要?好,好,你不要,朕成全你。”
其时雨声萧瑟,殿里人声寂静,浩荡雨声入耳,她已昏沉睡去,他再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到。
太医总算过来,迎面却看陛下他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再进殿中,一片狼藉,宫人们小心翼翼收拾着。
臧夏哭得厉害,领着太医进殿去看娘娘,在旁抽噎不止,刚刚看陛下那么怒气冲冲地离开,大抵又不高兴了,娘娘可怎么办呐!
太医诊了又诊,末了叹息着,说娘娘断不应喝酒,……
稚陵这夜却难得睡了个好觉,仿佛把什么怨气都发泄出来,累得没了精神。醉中之事,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怎么想知道。
只是依稀做了个梦,梦到从前,哥哥临突围求援那日,她叫他不要去,后来,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发生,她看到他平平安安,抖落一身残雪回到了家里,好好站她面前。
算得上是个好梦。
酒醒以后,她却恍然发现,不过是自己做的美梦。而现实是那样残酷,白玉镇纸还压着她未写完的“请立书”,让她看到一次,便要心涩一次。
殿里已收拾得原模原样,看不出有什么醉酒后她弄出的狼藉。只是少了一整套霁蓝釉的酒器,不知去向。
太医叮嘱她要静养,万万不能再喝酒了。她一一应着,异常平静,臧夏和泓绿也在旁劝导她,想叫她看开些。
她们却都不约而同地没敢提起那天夜里,陛下来看她,走时却脸色铁青。但连着好几日,陛下都不曾再来,叫臧夏更担心了。
因此劝着娘娘,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陛下过不去,忍一时,先把小殿下生出来,那时候母凭子贵,说不准陛下改了心意?
尽管她们也都晓得,陛下哪里会轻易改换皇后的人选。那已是下知礼部的事,只等走了流程,筹备大婚,行册封礼……。
但娘娘的日子总要过下去。
好在臧夏觉得自己劝得很有成效,比如她劝娘娘,虽然要静养,不如让小厨房炖了银耳百合羹,照旧给陛下送去,陛下一定会念起娘娘的好来。
娘娘竟然畅快地同意了,淡淡一笑说,你去吧,我放心。
臧夏想,这便是娘娘意欲修好的意思了。
她去小厨房让人依法照做,提着食盒欢欢喜喜地去了涵元殿,回来后更欢喜了,说陛下问了问娘娘身子,一定还是在意娘娘的。
却看娘娘神色仍然淡淡,笑了笑说,那就好。
她又似可惜般说道,只是文书尚未写完,否则也让你一并带去。
臧夏连忙道:“娘娘,这般想就对了,陛下毕竟是天子,……”
她浑身惫懒,成日卧床不起,推拒了所有人的探望。
宫中上下谁不晓得,那日裴妃娘娘在涵元殿里,胆敢给陛下脸色看,还使性子甩袖离去。
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她失宠的笑话。
自然,她们没看到笑话,因为好东西还是流水一样地淌进承明殿。陛下虽不去探望她,可好东西却少不了她,叫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