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来,她这十五年人生中,还没有体会到什么叫“看对眼”;二来,她倒从娘亲对“看对眼”的描述里,发现李之简很可能已经跟别人看对眼了。
入了五月,天气逐渐炎热,那日在绛马池上泛舟,她瞧见李之简探身去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荷花,转头递给了杨姑娘。
待他抬头,却看到稚陵瞧着他,他歉意一笑,有些被人发现的窘迫,说:“阿陵妹妹要不要荷花?”他便伸手去摘,怎知稚陵含笑说:“简表哥,多谢,但不必了。”
夜里她想,李之简或许被他的长辈千挑万选选来要跟她相看议亲,只是不怎么情愿——皆因他心中另有旁人。
她觉得她也不需要这样的男人。
当夜将娘亲的信反复读了几遍,第二日一早,同老祖宗提了回家的事。
理由便是上回娘亲来信,说爹爹近日十分想念她,想得睡不着觉——这却不是她编出来的,而是真真切切,因此,不得不回家到她爹爹膝下略尽孝道,慰藉爹爹念女之苦。
老祖宗一愣,肃了肃语气:“阿陵,这才住了一个月呢,怎就急着回去了?”她顿了顿,目光却看向旁边静静侍立着的李之简,眉拧起来,“之简,可是你怠慢了你阿陵妹妹?”
稚陵未作声,但抬眼瞧向这俊朗无二的蓝袍青年,玉面乌发,生得一副好皮囊,目若朗星,此时神情却有几分复杂,垂着眼,好半晌才笑着同老祖宗道:“老祖宗实在冤枉了我,大抵是我近日公务多了些,叫阿陵妹妹觉得孤单了……”
等稚陵出了屋门,阳春却眼尖瞧见老祖宗单独叫李之简留下来,也不知说了什么。
阳春忿忿说:“姑娘,简公子话说得好像姑娘多么不明事理一样,晓得他公务多,却硬是要他陪呢!”
稚陵静静的没说话,回菡萏馆里,拾起茶盏抿了口茶。这是今年新采的紫雾春尖,素来都是进贡的茶,连李家也只得两三斤,却有一半儿都送到她这里了。
她说:“老祖宗留下简表哥,想来是要劝诫敲打他,给他讲一讲道理。唉。”
她轻轻叹气,踌躇不已。娘亲信上说得也很明白,李之简的为人,爹爹娘亲也都很满意,加上他是未来李家的家主,偌大家族之主、一方举足轻重的人物,毋庸置疑,她嫁到这儿,便是当家做主的,有泼天的富贵,享不尽的荣华。
稚陵想,可她好像没什么看对眼的感觉,以后数十年如一日地看着这人,况且他心里还有其他人呢——多么难受。
老祖宗还是没松口让她回家去,第二日,稚陵懒洋洋地起床,已经日上三竿,不想李之简竟在门外等她。
一见她,俊朗冷淡的眉眼生生挤出了略有生硬的温柔笑意:“阿陵妹妹,前几日说要去碧痕书舍逛一逛,今日正是好天气,我陪你去吧?”
稚陵心觉有些话大家闷在心中不是个事,不如找个机会说开的好。
这回出游,就只他们两人并各自的小厮丫鬟了。
到了碧痕书舍,上到三楼,凭窗正可远眺咸阳城里旧朝宫殿废址,五月盛夏,日光如金,照得人眼花。
这般热的天气,碧痕书舍里供了些冰块添凉,有伙计拉着扇叶扇风,然而稚陵这副身子太娇气了,寻常人能受得住的炎热,她早已汗如雨下,连绢帕都擦湿了好几张。
李之简并不清楚她的喜好,大约是想当然地觉得,她这样文弱温柔的大家闺秀,理应喜欢些正经的书,所以试探着问她,从人文传记,到诗词集册,再到诸代正史,孔孟典籍,……
稚陵心里倒想,这些书她都读过了,如今比起正史,她更喜欢读些乱七八糟的,嗯,比如野史。
她实在觉得热,借着观书,状若不经意走到离盛着冰块的金盘最近一列书架旁,随便抽了一本出来,名叫《闲云野注》,本以为应是个隐士撰写的文集,哪知随手一翻,竟翻到了当朝皇帝的野史。
入目一行醒目标题便是今上他的早死皇后,和如今大夏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武宁侯钟宴之间的纠葛,吓得稚陵眼角连忙扫了眼李之简,见他没有看过来,才小心地继续读下去。
关于那位十六年前就过世的敬元皇后,她晓得一点,但不多。
人人都说,她是因为替陛下生下长子,才当上皇后——只当了一天,就死去了,很是可惜。
人人都说敬元皇后温良贤淑,还是个容颜绝色的大美人,只是久居深宫,没有什么人见过她。
娘亲那回还跟她说,十多年前在她们家的琼珍阁里,意外遇见过微服出宫的陛下与裴皇后,裴皇后那时虽然蒙着面纱,却也瞧得出螓首蛾眉明眸善睐,是个实打实的绝色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