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元光帝一向深居简出,从十数年前,便鲜少出宫,遑论是秋狩。这秋狩的传统,还是在近几年太子殿下渐长,才又恢复。
只是今次,谁也没有想到深居简出的陛下要亲自来——坊间传言中,无外乎有两种说辞,一种是说,陛下新近看上了位美人,所以为了在美人面前重展雄风,于是要筹备这场秋狩,好彰显他宝刀未老;另一种则是说,陛下他有心要借这秋狩之名,巡看灵水关驻兵大营,以显王朝之威。
无论是哪一种说辞,大家都觉得有理。但因着众人对元光帝的了解多是他年少时如何如何战功赫赫,弑父杀兄大权在握,使得大家更倾向于后者这说辞。
时维九月,秋风正紧,长空雁阵惊寒,遗下数声哀鸣。灵水关一带地势复杂,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名,山林险峻幽深,在此狩猎,便比不得禁苑一马平川,风吹草低。
这个时节,秋草红红黄黄覆了一大片,山上层林尽染,只深红浅黄色错杂着,贺山北坡缓而南坡险,秋狩的营帐悉数扎在了贺山的北坡上。
若从南坡下山,离关隘就很近了。
稚陵坐在马车上,马车颠簸了一路,若照以往她的身子状况,得上吐下泻,今日她看着这崎岖山路,却意外没有觉得很难受,不由在想,难道每日散步,真的很有效么?
这一路的山路不算好走,从禁宫到这里,快马尚需一日一夜,现在不着急,便花费了几乎四五日。白日行路,太阳一落就扎营,即墨浔倒从不委屈自己。
即墨浔像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她是多么特殊的存在一样,单独给她准备了一辆八匹马拉的舆车,要多奢侈,有多奢侈。
稚陵疑心他从十六年前收复了江南以后,便转了性子,不再清俭自持约束己身。她唯恐他会步上前朝贪欢享乐以至覆灭的后尘,但看他自己还是穿着十六年前的旧衣,毛了边破了口子,缝缝补补继续穿以后,她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
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个好日子——姑且算好日子罢——做什么要穿那么旧的衣服。
今年的秋狩,难得之处在于,是皇帝亲自参与的秋狩。
众多年轻的世家子弟,几乎鲜少见到皇帝,便很想趁此良机,在陛下面前出一出风头,留下个好印象,混个脸熟。
因此,此次随驾到贺山秋狩的官宦子女,抢破了头,他们不惜用上各色手段,单是为了名额,都争得不可开交,更不必提是能在陛下跟前露脸的位置。
打眼一瞧,凡是在场的,莫不是后起之秀佼佼者们,各个都称得上一句人中龙凤。
可他们都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之际——万万没想到,御前大总管十分谦虚和蔼地告诉他们,陛下并不会亲自狩猎,陛下在高台上观看各位飒爽英姿,各位可尽使出自己的本事来。
吴有禄心里想,什么观看英姿,全是场面话,此时高台之上……他抬头遥遥地看过去,哪里还有人。
各位人中龙凤别说在元光帝面前混个脸熟,就是见也见不到他,叫人疑心他其实根本没有来。
不过除了陛下,今次秋狩,还另有许多他们私心里仰慕的人物来了,譬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在西南守疆土守了十几年的武宁侯。大夏的男儿一向以这两位作自己仰慕的英雄豪杰,见不到陛下可以说是天颜难觐,见不到钟侯爷,却叫人奇怪了。
消息绝不会错,钦点随行的的确有钟侯爷,怎么……也见不到面呢?
山中秋草黄。
旁的世家子弟,都在南面狩猎,这里却僻静旷远,别无人知。
稚陵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那边隐约看得到大营笔直的玄色龙旗,山势连绵起伏,看不到半点上京城的轮廓。
上辈子不会骑马,除了被迫在马背上颠沛流离了很多日子,她始终没有什么机会学。
这辈子想要学,奈何身子弱了些,娘亲她总是提心吊胆,骑马这些称得上危险的玩意儿,通通不让她学。
小时候,魏浓的爹爹给她牵了一匹小马驹,她看着魏浓歪歪扭扭上了马,很快便学会了,在连瀛海的水岸迎风奔马,羡煞了她。
也只能羡慕羡慕。
毕竟她身子实在是白药口中“纸糊的”一样,风大一些,就能吹折,何况是纵马迎风驰骋。
她只是近些时日,才觉得身体结实了点。
现在,骑在马上,这匹枣红马,即墨浔说是性格温顺,然而稚陵觉得,难道是因为遇强则弱,遇弱则强,所以她怎么也把控不了。
她攥着缰绳,就像攥着救命稻草一样,可偏偏攥缰绳也没法保证马儿不会乱动乱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