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第3/3页)
那对母子傻眼了,半晌后,那个母亲才低声说了句抱歉。她把床帘拉上了,病房里瞬时就安静下来,静得压抑,难以忍受。
怒气难消,檀宜之感到一阵脱力的眩晕,张怀凝立刻稳住他,道:“你冷静些,血压升高对你的病情没好处。已经发生的事,我再悲痛也不能改变。现在也不是我难过的时候,很多事情要处理,你的情况也离不开人。你放宽心,凡事由我来处理。你好好休息就行。”
“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害死了她?”
“别多想,是意外。交警说卡车司机负全责。”
张怀凝凑近,留神去看他的鼻子,担心脑脊液渗漏。他垂下眼去捕捉她的眼神,她却只轻轻别过了头,把脸浸润进阴影里。
“你就是在怪我……对不起。”
张怀凝道:“不要说对不起,不要怪自己。千万别激动,脑脊液逆流就不好了。在医院你就是病人,好好休息。剩下的回家再说。”
有一道影子斜在门口,杨浔不知在病房外等了多久。他轻轻朝张怀凝比了个口型,显然是有其他病人。张怀凝点头,匆忙起身,近于落荒而逃。
檀宜之的胸口还回荡着怒气,无法理解她反常的冷漠。
死的是他们的女儿,唯一的孩子,尽心尽力抚养至今的希望,她却表现得像个陌生人。哪怕再看惯生死,她也不该漠然至此。
打断思绪是一声重响。紧接着外面就有护士大喊,道:“张医生摔倒了!快来人帮忙,怎么回事啊,怎么楼梯上会有水?谁负责这里的?”
檀宜之顾不上医嘱,拔掉吊针头,扶着墙下了床,跌跌撞撞走出病房, 就在左手边的楼梯口。张怀凝摔倒在楼梯拐角处, 旁边是杨浔和一小滩血。
她显然是太恍惚了,踩到楼梯上的水一脚踏空。杨浔在旁估计要去拉她,却被拖拽着一同滚下了楼梯。摔倒时他肯定是尽力垫在她身下,看起来伤得更重些。他左侧的眉骨被楼梯的金属扶手割伤了,一抬头,血披半面。
她坐在楼梯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现在檀宜之看清了,那不是平静,而是一种茫然的麻木。她受到的打击更大,只是艰难地克制住了。
“唉,杨浔,你的脸,怎么会这样啊。对不起,我没看路,都是我不好。怎么会这样呢?” 她其实也摔得不轻,额头上青肿一片,左手则被割伤了。
她摸了摸脸上的淤青,莫名笑了起来,笑声持续了片刻,忽然又落泪了,她喃喃重复道:“怎么会这样呢?好端端的,怎么就,怎么就……”
起先她只是迟钝地落泪,唇边莫名的笑意还没散,渐渐地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捂着脸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好几次,她就哽住了,越是想要停止哭泣,反扑时的悲伤都更强烈。
几位护士已经赶了过来,不知道她为什么在痛哭,但都知道出了大事,一时不敢上前搀扶她。
张怀凝还在哭,杨浔忍不住搂住她安慰,“没事的,哭出来人会舒服点,我知道你不容易的。”他左手捂住伤口止血,右手揽住她的肩膀。没碰实,但他的眼神已经完全贴了上去。
他偏过头,一滴泪飞快亮过,轻轻眨眼,他迅速装作无事发生,慢慢把张怀凝扶起来。
不少病人也出来看热闹,楼梯上闹哄哄堵着不少人,张怀凝还在哭得肝肠寸断,杨浔抬头往上瞥了一眼,瞧见站在前面的檀宜之。
一瞬间,他眼底的怜惜散尽了,只剩下一种阴冷的敌意。
为女儿的死,张怀凝几乎是恨他的,只是她压抑着自己不去怨他。而杨浔还爱着她,爱屋及乌 ,他共享了她的伤痛,便也不掩饰对檀宜之的蔑视。
哭声终于止住了,张怀凝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推开杨浔。他的白大褂上湿了一大块。她抹了抹脸,这才发现旁观已久的檀宜之。
张怀凝立刻紧张起来,关切道:“你怎么下病床了?快回去啊,能走路吗?我来扶你。”她一瘸一拐走向他,完全是一个好医生待病人的尽责。她真是摔得不轻,每上一步台阶上身都微微摇晃。
檀宜之可以忍受她的恨意,她的怒气,甚至是杨浔的冷眼,可他唯独忍受不了她的怜悯。好像他只是个孩子,甚至没资格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
头七一过,他们协议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