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话是这样说,但裴邵也是打算见一见闻嘉煜,否则不会在明知武德侯与闻嘉煜通过悦来楼传递消息后,还大费周章查封悦来楼。
只是他本可以在那日早朝后直接应闻嘉煜的邀,可裴邵偏不,他就是要转个弯逼得闻嘉煜不得不求见他,以此调转局势,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翌日一早,悦来楼门上就被贴了封条。
闻嘉煜这日休沐,那掌柜的匆匆找上门时他正坐在书房里练字,闻言笔端一顿,很淡地笑了。
掌柜的急道:“公子怎么不着急?”
闻嘉煜撂下笔说:“殿帅点我呢,再不顺着台阶下,就不礼貌了。李伯,替我给裴府下一张拜贴。”
那被称为李伯的掌柜应下,匆匆就下去办了。
这张拜贴裴府收得利索,并没有刁难闻嘉煜,开门将人迎进来,刘翁客气道:“工部的案子正收尾,殿帅这会儿还在刑部,还请闻大人先在厅堂稍坐片刻,我这便遣人去通传。”
闻嘉煜端得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和煦道:“有劳管家。”
刘翁将人引进偏厅,命人奉了茶,这才退下去。
人一走,闻嘉煜脸上的表情便淡了些。他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住处能反应出一个人的性子,若观察得细致,还能捕捉到更深的东西,可方才一路走来,前院一应陈设都中规中矩,除了这府里家将多了点,看不出什么特点。
可见此人没有特别的喜好,没有喜好的人最是难办,也怪不得武德侯那样财大气粗的人两年都拿不下裴邵。
闻嘉煜抿了口茶,静坐须臾。
香炉上的线香折了一半,院子里不见半个人影,茶盏也见了底,这是把人晾在这儿了,闻嘉煜也不催,就这么干坐着,直到那支香燃尽,他脸上也没露出半点不耐。
半个时辰后,裴邵才姗姗来迟,迈进门来说:“闻大人久等,工部的案子圣上盯着,拖不得,我跟刑部的几位大人正谈着结案事宜,这会儿也不过得了个午膳的闲暇。”
闻嘉煜连忙起身,裴邵身上哪里有牢狱里的腥臭味,那一身闲闲的步调,身上还沾着淡香味儿。闻嘉煜朝他拱手,笑说:“我知殿帅事忙,工部的案子若还有下官能帮得上忙的,殿帅尽管说。”
这“还有”就耐人寻味了,裴邵挑了下唇,意味深长地说:“闻大人已经帮了许多了,若不是闻大人,这案子也不能办得这样大。”
裴邵指的是康博承死在南山行宫的事。
正是有这件事,才把行宫倒塌的案子一下推到万丈高,众目睽睽之下,圣上想敷衍都没法敷衍。
诚然一条人命,谈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但闻嘉煜没有否认,只说:“既然圣上不得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多年前我便听过裴公横枪跃马的功绩,都说裴氏儿郎多骁勇,我对殿帅也是钦慕已久,自赴京赶考以来,就盼着来日能做殿帅门下客。”
他半边身子都侧向了裴邵,脸上的笑意隐去,变作一派诚挚之色:“我也知道裴府的门不好进,此前种种,不过是给殿帅的见面礼。”
话音落地,裴邵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
他把之前背地里那些小动作说成是给裴邵的见面礼,倒让人一时很难计较他的密谋暗算,且他目光那样恳切,裴邵眼神犀利地与他对视,也难辨真假。
不知为何,裴邵在这瞬间想起了程慕宁。
闻嘉煜与程慕宁倒是莫名相像,都生了双温情脉脉的眼,脸上时时挂着笑,一副春风和气的样子,漂亮的话张口就来,但十句里不一定有两句是真的。
思及此,裴邵倏然一笑,流露出了别样的情绪。
闻嘉煜游刃有余的神情被他这一笑打断,他稍稍一顿,还没来得及揣摩,裴邵就已经敛了神色,说:“闻大人这样的人,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何必来趟党争这滩浑水,何况许相待你不薄,许相可是圣上的亲舅父,跟着许相不比跟着我强?”
“许相固然很好。”闻嘉煜说:“可我也不想步何进林的后尘,沾亲带故的尚且可以被迅速抛弃,我一个区区僚属又算得上什么?再说想在这朝堂立足,不沾党争,可能吗?与其到时候像蒋大人那样被推着走,倒不如我主动些,殿帅说呢?”
裴邵挑了下眉,捧起茶盏说:“闻大人看得长远。”
闻嘉煜微微一笑,“殿帅背靠裴氏,就算,将来被一脚踩下去,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无论来日裴氏是偏安一隅还是乱世逐鹿,跟着殿帅都让人安心。”
裴邵侧目看他,那一眼有点长,直把闻嘉煜的从容不迫看得失了三分底气时,裴邵才玩笑似的说:“但是闻大人,好像更希望是后者?怎么,闻大人与圣上有仇啊?”
“怎么可能?殿帅可不要害我。”闻嘉煜笑了笑,撇开眼说:“闻某只是觉得天下当以能者居之,我志在青云直上,但也盼山河永定,我与裴氏保疆卫土的初衷,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