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金逢春的为吏之道(第2/3页)
说完了,也不敢看金逢春的脸,一扭头就赶紧溜走了。
金逢春笔头一顿,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不过只笑一下,还来不及有任何情绪上的反应就重新被工作吸引了注意力,垂下头继续唰唰地写,“由此可见,推动女娘分地已经是势在必行,唯有如此才能缓和人口流动必然带来的矛盾。同时也要注意平抑城乡收入差距,只要有田,在村里有子女,农妇进城不归的规模会在一定程度上缩小,而余下的案例便可以视为个案,进行宣传上的引导。如将农妇进城务工后申请离婚,宣传为‘还不是做丈夫没本事’,‘还不是你们不肯签新式婚书’,有效地分化被离异的丈夫和一般的村民……”
“同时也要狠打一批因离婚而产生的暴力案件,一拉一打,降低男丁抱团反对政策,并限制女眷外出做活的可能。并使未婚男丁明白,暴力案件越多越不利于说亲,而将女眷的田地进行确权,越是顺利,便越可能招来女眷入村,也利于他们说亲……”
“我申请将泉村作为试点,进行一揽子试验,从组织女眷进城务工开始,将女眷田地确权,集中处理离婚带来的社会问题……并借由推广牛力、插秧机等等一系列省力机械,观察女眷获得自身田地之后的耕种难度,以确定后续政策大范围推开时的细节。”
给女眷分地,这件事金逢春已经思考了许久,去年她分管农业生产之后,就在考量这个问题。其实买活军并没有把女眷排除在农业生产之外,不过在计算时,女眷被当做半劳力来算,这也符合男女的生理差异。钟勤快说得没错,金逢春算是加了营养,也时常锻炼的了,但要她拉犁耕地也实在是办不到的。
这大概是农活中最要力气的一种了,在牛还不普及的时候,一个人若不能拉犁,就不能算是全劳力,也就种不得地。当然,她也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不行,譬如于小月大概是可以的,所以她入选了买活军,而金逢春被刷了下来。但南方的女娘大概最好的一批也就和金逢春的体力差不多,金逢春每种农活都试着做过,拉犁她的确办不到,而插秧和收割是最累的,插秧那天她的体力也差点不支,之后腰痛了好久,除此以外,她觉得虽然吃力,但也都能应付。
不过,村里的女娘除了不能拉犁,只能在一旁帮忙推之外,插秧和收割时,许多健妇也都要参与劳动,因此在金逢春来看,倘若有牛,那么女娘就有了独立耕种的能力。——那末不管她们如何处理自家名下的这份田地,是和父兄、丈夫合伙耕种,还是租给别人,或者自己做主耕种,那么予以确权便是相当必要的。
已婚的农妇,要明确他们家的十亩田中,有一亩二分的耕种权是属于她的,而未婚的,十三岁以上,能下田插秧的少女,也要给她们分配到耕种权,当做半劳力看待,她们放不放弃是一回事,但该给还是要给的。
六姐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呢?她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现在却不无猜测:大概是想过的,但此前还觉得不是时机,什么时候是时机呢?便是此时农妇开始有进城务工的意识了,离婚潮开始浮现了,造成了社会问题,引起了买活军的官吏们的重视了,才是时机。
自从金逢春开始真正的充当吏目,开始和农户打交道,她才知道许多事做起来和说起来是完全两样的。如果她还只是个教书女娘,此时自然觉得要维护农妇的离婚权,她们进城做工开了眼界,想离婚是当然的事,那便让她们离婚去,倘若因此引发了什么冲突,那便严惩动手的人也就是了,杀一儆百,农户们不服就来问问买活军手中的刀剑——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会在后续被解职就是了,且不说因此会酿出的许多惨案,以及为后续别村的女娘做工带来多少阻力。就说买活军要女娘做工——女娘出去做工回来就提了离婚——村里本来女人就少,这下是真没女人了——买活军要我们断子绝孙,这样的认识逻辑就是她无法阻断的。
别看那些农户本来就才脱盲没多久,但金逢春在这一两年内学到的一条最深刻的道理就是,牵扯到自身利益的时候,没有人会永远是傻子,他们可能傻上一时,但最终还是会明白过来。而大多数人连一时都不会傻,别看平时扫盲班毕业不了,一动到他家的钱袋子了,立刻就能跳起来和你拼命。
村里的宗族势力虽然一再分解,但余威犹在,若是一村的男人都和买活军离了心,产生了怨言,抱团闹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大多数时间都一个人在村里的教书先生,第二个遭殃的或许便是受了买活军的恩惠后,对官府忠心耿耿的本地女眷了。不论如何,这帮人现在手里有了铁器,至少能杀几个人才被买活军捉走送去彬山,而这个村今年的生产便算是毁了,金逢春的本职工作没有完成,解职问罪是必然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