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2章 锡尔洪的幸运与命运

所有的景象似乎都在旋转,在不断地放大和缩小,来自背部的剧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在慢慢的消散,但也有可能是他的知觉已然迟钝,锡尔洪逐渐产生了一种怀疑,他认为自己大概是快要死了,或许,这是所有徘徊在生死边沿的生灵都必须经历的痛苦,锋利的草叶不断地刮伤着他的脸,而眼前的幻象也纷至沓来。

他时而见到了过世多年的老祖母,站在毡包边对他招手,手里端着一大碗奶茶,皱巴巴的手心里还夹着两三个刚出锅的包尔萨克,锡尔洪因此似乎还咽了好几下口水,嘴角泛起了含糊的微笑,可下一刻,在勉力抬起的视野中,他又看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不祥景象,就像是炼狱对他敞开了大门。

高高的青空上,许多仙飞在嗡嗡地飞舞着,这些仙器,它的轨迹和所有鸟儿都不同,看着就充满了诡异与不祥,在空中集散,就像是秃鹫盘旋着,不怀好意地盯着胆敢接近大帐的所有生人。

而在它们之下,是一顶顶密密麻麻的帐篷,那数量多得让人不可置信,意识到自己正在身处幻觉,这么多人,是怎么可能靠近察罕浩特而不引起任何警觉的?对,这必定是临死前的恐怖幻觉,要知道,这里距离察罕浩特,也只有快马不到半天的路程了……

如果锡尔洪没有在被拖行期间晕倒太久的话,距离上的推算,应当是准确的,毕竟从察罕浩特出来,到他们被仙飞发觉,中间满打满算不过是一个下午,即便他们的速度要比平时更快,但也不会有两三倍这么多。再之后,小福晋骑马拖着他往前走,速度就更慢了。

锡尔洪想,自己要么就是断断续续地晕了一天,要么就是敌军已经真的很近了——说实话,他判断不出来,这会儿他的思维很慢,又饿又痛,浑身上下都像是有火在烧,太多同时冲突的感觉了,灼痛的同时,他又很冷,胸口尤其感到受寒,那儿不知为什么好像没有衣服遮蔽了,在凉风中颤抖着,吹得他浑身难受。

“水……”

他低声说,其实也不知道谁会回应他,更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在哪,锡尔洪觉得自己喘气越来越艰难了,生命的终点似乎近在咫尺,但是,过了一会,居然有甘甜的水流,滴落在他唇齿间,让他一下就恢复了一点精神,感恩地吮吸着生命的源泉。

水流不大,但持续了很久,锡尔洪把自己能舔到的水全喝完了,他也恢复了一点力气,眼中的世界,不再扭曲而摇晃了,逐渐清晰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干草上,被几个鞑靼人照应着,有几个人还相当的眼熟。

“锡尔洪安达。”对,说话的这人看起来尤其眼熟,正是不久前才被锡尔洪连讽刺带挖苦,态度强硬地羞辱了一番,将他赶出自己队伍的巴音。斋赛的侄子,一个轻浮而没有骨气的小人——锡尔洪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巴音对自己的那股子亲热劲儿,他想要结交自己,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还有他被赶走时,脸上那股子强行遮掩的愤怒、懊丧和屈辱,都好像还在眼前那。

可这会儿,他脸上的表情完全调了个个,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洋洋了,瞧着锡尔洪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打量。他啧啧地感慨着,“我们重逢的速度满快嘛!锡尔洪安达,才不到一个月,就又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见了。可没想到,锡尔洪安达,现在,倒是轮到你来做马下的俘虏啦。”

锡尔洪默不作声地望着他,他没有说话,一个是因为非常痛苦,另一个也是因为无话可说,锡尔洪不是什么能说善道的家伙,脸皮也不够厚,不像是那些老油子台吉,随时随地都能堆上笑脸,和敌人拉近乎,他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保留自己的尊严,因为这已经是他仅有的东西了,如今,他的生死早已不由自己决定,就是要自尽都没有力气。

他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抵抗,这无疑是不能让巴音满意的,他笑眯眯地看着锡尔洪,甚至还接过了别人手里的细纱布,沾了水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沙,又喂他喝了一点糖水,直到锡尔洪的状态,明显可见地比刚才更良好得多了,这才以推心置腹的语气,仿佛完全是为他好似的,感慨了起来。

“唉,锡尔洪,锡尔洪,冲动的锡尔洪,之前我劝说过你,让你对科尔沁的格格客气一点,给延绥留下过冬的粮食。可你那时候是怎么回报我叔父的好意的?锡尔洪安达,你已经闯下大祸了,恐怕你还不明白那。”

“你看——我的叔父,他们也来了,这是乌云部的赛木里,这是察哈尔右旗的玛璪,全都是你认识的兄弟……我们可全都来了,要在六姐麾下将功折罪,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被接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