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 分家后还是亲戚吗

“好兄弟, 咱们现在和通古斯,和建新是什么关系?”

“自然是一家人,还有啥好说的?要说起通古斯那个和我同名的贝勒主子,从前您和他, 面和心不和, 自从分家了以后, 彼此倒是要好起来, 互相深情厚谊,常派人来互相问好,虽然隔着远,但,现在心比以前要热乎!”

“哈哈……”

也难怪自己的这个奶兄弟, 会这样回答了,这个阿敏, 能打仗, 作战勇猛, 但性格憨直, 虽然因此在帐下很有人缘,但说实话, 的确不是个帅才。

黄贝勒一面被他说得有些哭笑不得, 一面也是感慨如今塔尔巴哈台的局促:日子太苦了, 和之前在关外相比, 还要更艰苦得多,甚至是通古斯的日子, 相对都要比这里好, 这些年来, 人才的逐渐流失是必然的。

尤其是女金这边的骨干心腹, 陆续因为伤病而退出一线之后,留下来的自己人,差不多都是阿敏这样水平,如果不是也成长起来一批年轻人,黄贝勒真要觉得手底下无人可用了!?

没人用的时候,就得耐心教,他按捺下了心底的嫌弃,和气地说,“好弟弟,这都分家了,还有什么一家人的说法?就是没分家的兄弟间,也会因为自己的农庄和草场打架,分家了之后,大家自然是只做亲戚来处。”

“或许,你现在说得对,二贝勒心里,还有我这个弟弟,把我们当个实在亲戚,可你想过没有,十年后,二十年后,如果通古斯换了主子,我的侄儿,他会把从小到大,就见过几面的叔叔,当做什么近亲么?通古斯现在,大家都说了汉话,就算是女金土话,这一代说的是这个样子,到了下一代,那又是另一种口音啦!”

“你不也经常抱怨么,说建新那里来的小子,现在满口的‘融合语’,和那里的使者交流很费劲,有时候甚至互相听不懂……你说,要是我们的人,和通古斯的下一代,都没法互相交流了,还咋认这门亲戚?”

“啊——这——”

阿敏被说得也有些张口结舌了,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否认这荒唐的说法,“这也不至于吧,怎么说,都是一条血脉,说的是一种……一种话……”

话刚说到一半,他的声音也逐渐微弱了下去,大概是想起了上回和建新使者交流的费劲感:从建新到塔尔巴哈台来问好的使者,自然是年轻力壮,否则也很难经受得住这漫长的跋涉。要说起来,也是亲戚,是当时跟着老汗去建新安家的岳托的儿子,现在起了个汉名,叫佟长生。

——这佟长生的名字,首先和塔尔巴哈台就有点格格不入了,因为他居然没有女金土话的名字。这且不说,他还不是很会说女金土话,每一句话,都是大量夹杂了鞑靼话和汉语的单词,混杂着往外吐,偶尔还来两个大家从来没听过的词儿,据说是来源于哥萨克和鄂伦春话。

这样一来,大家交流岂不就很费劲了?根据佟长生所说,他还算是把方言说得最好的那批人了,其余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还有根本不太会说女金土话,反而会说哥萨克语和鄂伦春话、高丽方言的。

因为在建新这里,外来人口很多,他们的汉语不太好,女金人的汉语这些年来倒是都学得很不错,所以就形成了这种错乱的局面:本族人,因为可以用汉语交流,而且也乐于让孩子学习汉语,所以反而不教授他们本族的语言,学会了汉语后,有别的精力,宁可去学哥萨克语这些,对于管理建新的帮助更大。当然,也就更容易得到管事的位置。

“就这,还是我们年岁大些的,现在建新的孩子,很多都一句土话不会说——妈都是哥萨克女人,不教着说哥萨克话就不错了!爹妈为这事也干仗——不喜欢孩子学哥萨克语,更喜欢孩子学汉语做母语。”

回想起这些对话,阿敏也不得不承认,其实,根本用不着百十年的功夫,也就是一二十年,女金语似乎一下就萎缩得不成样子了,而且,随着使用者在地理上的分隔,也迅速出现了彼此的差异:建新的女金话,不但使用者急剧萎缩,而且就算是女金的老人,也非常习惯在其中参杂汉语的词汇了。而通古斯那边也是一样,现在汉人去了通古斯,这种同化的速度只会更快。

而塔尔巴哈台这里呢,他们使用的女金语,则呈现出非常明显的,和鞑靼话融合的迹象,甚至速度比建新那边和汉语融合得还更快——这两族的语言本来就很相似,互相学习起来是很容易的,而且,自从到了卫拉特鞑靼,除了本族之间以外,和其余百姓交流全都得说鞑靼话,久而久之,把两种语言混淆的现象,也就极为常见了。

当然,黄贝勒可以下令要维持女金话的纯正,族内百姓交流多用女金话……但这种命令根本是没有作用的,这都是在大家太太平平地过着好日子的时候,才能拿出来说嘴的事情。这会儿下顿饭都没着落呢,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让人怎么听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