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9章 番女返乡
“虽然已经在信件中, 多次表达过了我的崇敬,但请您容许我再次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当面赞扬您的勇气——加入使团返回欧罗巴, 尤其是作为一个洋番女人?还是一个如此了解欧罗巴现状的洋番女人, 一个弗朗基女人, 一个知名的弗朗基女人——您的决定,诚然体现了您的勇敢, 世界正是因为您这样的人而进步的。”
“倒不如说,诚然体现了我的鲁莽, 以及对赌博的爱好。我对此也并不忌讳, 我的两个姐姐常常这么说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甚至连我的头都能捧上赌桌。不过, 不,请别误会, 我从来不玩任何棋盘游戏。”
马德烈摘下草帽, 随意地将它拿在手里, 冲卢马姬展示了一下,“来自四大总督区的黄金地草帽……如今刚流行开来的黄金地特产,是那些投奔北黄金地定居点的土番和黑番带来的手艺和种子。一会儿你也戴一顶走, 柔软透气、轻便防晒, 很适合羊城港的天气——”
两个人边走边谈,已经走进了宽敞的起居室, 马德烈打开了墙角的风扇, 和卢马姬在宽敞的藤编沙发上坐下,熟练地打开了茶几旁, 犹如置物柜一般安放着的藤编外壳冰箱, 取出一大瓶冰镇的里木薄荷饮子, 以及两个安放在冰块上方的玻璃杯,“加点蜂蜜?还是你的口味已经汉化了?”
卢马姬依旧保持着洋番的口味,她很能耐甜,前任壕镜总督家的三小姐便随意地从茶几下方取出了一瓶蜂蜜,拧开瓶盖,往两个玻璃杯里头慷慨地加了足足一指甲盖的蜜浆,结束了短暂的跑题,“我从来不玩任何棋盘游戏,只关系到金钱的赌局,最好的牌场在交易所,而那些和权力有关的博弈豪赌——这才是最迷人的。它才值得我们倾注全部的热情。”
“毫无疑问,您当然是个最大胆的赌徒,这一次您押上了自己的命。”卢马姬热切地说,这倒不是因为马德烈的权势地位,而是因为对方的行为的确让她钦佩:再没有比马德烈更容易陷入危险中的使团成员了,就算是卢马姬自己,也不敢轻易地返回欧罗巴。
任何一个从欧罗巴出走的洋番女人,都会有所顾忌,因为她们这些在东方学会了许多新规矩,对事情有了强烈的、离经叛道的新见解,甚至拥有过高薪、大权的女人,在欧罗巴老家都是毫无疑义的最危险份子,铁板钉钉的女巫。
任何人都可能主持着将她们烧死,而不会遇到任何的阻力——这也并非是她们的妄想,而是有过实际例子的,当返乡的女人被烧死的时候,只有同样去过东方的船长和水手会同情她们,为她们说话,其余本地人全都笼罩在对魔鬼的恐惧之中,不是陷于对这些女巫的极度憎恶,便是感到非常的害怕,甚至不敢去看她们的处刑现场,哪怕这样的场面,在乡村中也算是罕见的娱乐。
这样的事情,的确是曾经有过的,以至于在如今的买地,对于洋番女人来说,回乡就如同自杀,而让回乡女人登船,也会被外界视为是参与到了谋杀之中,每一个环节的人,都会极力劝说这些女人打消主意。
也因此,这一次的欧罗巴使团,在性别上呈现出一种分化迹象——东方女人并不罕见,不论是使团团长、船长还是水兵、汉人土番吏目,很多都是女人,但洋番女人却非常少见,上头既不安排,这些女人也不敢回去。
即便是后期加入的知识教、欧罗巴商船,也以男性为绝对主流,当然,欧罗巴的商船水手一向也全是男人,这没什么,但知识教的祭司也是如此,就可以看到知识教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有多慎重了。
马德烈大概是主动要求参加使团,返回欧罗巴的洋番女人中,出身最好,地位最高也最有名,敌人也最多的一个——她不但是《万国报纸》的编辑,知识教的祭司,更是东方贤人说的缔造者之一,让教会非常头痛的东方贤人理论,就是她们姐妹三人鼓捣出来的。
可以想象,她在欧罗巴那些虔诚的信徒中,会是怎样的形象,而她的身份,在欧罗巴一经走漏,会有多少潜在的敌人,宁可抛却性命也要报复这样恶毒地窃取信仰的深渊魔女……卢马姬之所以如此钦佩马德烈,便是因为马德烈并不是陷入瓶颈,去欧罗巴寻找新的机会,她在买地也拥有光辉的未来。
——在知识教,她显然要比体弱的大姐做得更好,更得到信众的支持,被视为下一代有机会和张坚信大祭司分庭抗礼的强势大祭司人选,只等着姐姐让位了;而在《万国报纸》,她也很显然能够接过二姐的棒子,不论怎么选,她都可以胜任自己的岗位,而且做得比前任更好。
而要说姐妹之间,如果有什么关于权力的矛盾,那也是万万没有的事情,马德烈的两个姐姐,毕竟都受到过束腰的戕害,多年来的锻炼,也无法让她们完全恢复,不但难以承担过分繁重的工作,还有一点,就是她们虽然成婚了,但都没有敢于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