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4页)
而好望山的日子,确实令她不太舒心。之前居娘子在时,还会与她做个伴,后来人一走,她就彻底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余下的九位女郎忌惮她,远着她,和安福殿里的女官内侍结交,他们又怕皇帝怪罪,不敢让她帮任何忙。她就这么游手好闲着,应付完了宫内宰的课业就无事可做了,反倒很期待明天给皇帝做鱼羊鲜,送食盒的时候还能去乾阳殿转一圈。
若说这紫微城,着实是大。前朝高家穷奢极欲,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才将这宫掖建造得美轮美奂。结果也没享用上几年,就被人取而代之了,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王朝,细想起来,也没意思得很啊。
气派的宫殿,从北到南走上一程,得耗费三炷香时间。好在眼下天气热,不担心菜会发凉,入乾阳门前她还揭开盖子捂了捂汤盅,盅壁很暖和,不会影响口感。
那厢淮州见她进来,忙赶来迎接,接过食盒把她领进偏殿里,压声道:“陛下正与御史台的大人们说话,小娘子且在这里歇一歇,稍待。”
苏月颔首,想了想问:“陛下的旧伤,后来没有再发作吧?”
淮州说是,“这回复发过,料想总能安稳到入冬。奴婢家乡有种续筋草,据说能令皮肉再生,我托了人帮着踅摸,赶在入秋之前带入上都,到时候给陛下连熏七日,就能根治了。”
苏月听他这样说,笑道:“中贵人很是尽心啊,还替陛下预备这些偏方。”
淮州笑了笑,“奴婢虽是草芥一样的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娘子不知道,奴婢原本是前朝侍奉掖庭的,宫门被破之前,幽帝命我们自尽,那些不敢违抗的果真都跟着死了,我是躲进狗洞里,才捡了一条性命。后来义军攻入宫城,我以为自己不得活了,没想到陛下不曾杀我,把我留在乾阳殿侍奉,还赏了银钱,给我爹娘治病。我们这样的人,在贵人面前一向如猪狗,哪里得过善待。陛下把我当人看,我就想好了,这辈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陛下的大恩。”
所以这宫里的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经历和故事。皇帝之前给她的印象,除了刚开始的一点敬畏,剩下就是无聊和幼稚,但听淮州这样说,才知道他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萨心肠。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女郎相处,一旦开了蒙,大概就是个正常人了吧。
淮州复又引她坐,“娘子歇歇脚,奴婢让人送香饮来。”说罢便闪身出去了。
苏月一个人独自坐在偏殿里,隐约能听见隔壁谈话的内容,起先是国家大事,军务海运等。后来也不知哪位忧国忧民的大人提出了满朝文武困扰已久的问题,表示陛下您的年纪不小了,立国也有大半年了,十二侍召入掖庭,有没有后话?该封后封后,该封妃封妃,不管怎么样,后嗣为重哇。
皇帝听进去了,语调很平常,“朕不急,诸位大人很急吗?”
诸位大人当然很急,女郎们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沾了几分亲,官场上官运要亨通,与内廷有照应是密不可分的。
苏月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遂伸长了耳朵,想听听皇帝如何应付。
皇帝的回答可说标本兼治,“朕等得,诸位臣工也要有些耐心才好。朕知道社稷稳定,皇嗣为重,但朕不像以往的帝王,一心要将国祚留在大宗。朕若无后,大可过继族亲,或是诸位臣工家中有贤能者也可举荐,只要有利于大梁,皇位在不在权家,又有什么要紧呢。”
这下谁还敢说话?你要有异议,你家儿子想当皇帝吗?
议事厅里的官员们,这回是结结实实被堵住了嘴,紧张得大气不敢喘。苏月听了半日,再也没听见任何人吱声。
最后还是皇帝缓和了局面,朗声道:“开个玩笑,诸位不必如此紧张嘛。朕还没老,三十岁之前定会有后的,眼下重中之重是治理好天下,让百姓丰衣足食,国库也须先充盈起来才好。朕的私事不是不办,是容后再议,诸位若还有不明白的,朕可以再作解释,解释到诸位明白为止。”
如此贴心,如此平易近人,怎能不让所有臣僚感动得六月里直哆嗦。
大家由衷地说陛下以大局为重,果真圣主明君,儒雅地奉承了一通,就铩羽而归了。
淮州上门前探看,见御史台的那些官员们垂头丧气退出正殿,往宫门上去了,忙进来提起食盒,招呼苏月,“陛下得空,娘子随奴婢来吧。”
苏月进了前殿,一眼看见坐在御座上的皇帝正凝眉翻看奏疏,他今日穿流黄绣团龙的袍服,领缘上的青骊云纹镶滚衬得眉目朗朗,不对她说话的时候,果真一派帝王的持重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