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3/4页)
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禁卫拖拽着一个身着铠甲的人从大殿里出来,那人一脸激愤,高声申辩着:“陛下,臣对陛下赤胆忠贞,苍天可见……”
可惜没有机会多言,很快便被强行押走了,紧接着传来杯盏砸碎的声响,“哐”地一声,吓得廊上的内侍脸色发白,纷纷垂手退到了一旁。
苏月心头也直蹦跶,平时的权大看上去极好说话,让她忘了他是皇帝。乾阳殿是他驾驭天下的场所,自己到这儿求见,是不是来错了?早知道就该夜里去徽猷殿,人越少,越好商谈。怪自己太心急,正撞上他大发雷霆的时候,这下子可完了,别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吧!
她胡思乱想,侍立的内侍也不敢出声,只是一味向她比手,把她引入了偏殿。
苏月拘谨地坐下,膝头上放着油纸包,炉饼的热量源源烘灼着皮肉,好像也感觉不到烫了。隔壁大殿里说话的声音忽高忽低地传来,全是要紧的国家大事。她虽听不太懂,但知道皇帝正与臣工力争,要不顾礼法,打破那些千百年来的痼疾。
一个王朝,有不畏强权不惧生死的臣子,才是盛世的象征。皇帝震怒之下,又有人丢官罢爵了,但这回不需要人动手,一个两鬓已有霜色的朱衣大臣脱帽跣足,大步流星从殿里走出来,连头都没回一下,昂首挺胸往宫门上去了。
苏月抚抚胸,心想吵得不可开交啊,自己就别往枪头上撞了吧!于是站起身,对边上的大内侍道:“万总管,我也没有太过要紧的事,陛下正忙,我就不叨扰了,下次再来好了。”
可她要走,万里却不让,“娘子前来谒见,自有御前的人进去通传。陛下已经知道娘子到访了,您来了又走,不与陛下请安,卑下等不好交代。”
没有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又坐回去,两眼茫然望向殿外潇潇的天,心惊胆战等待召见。
正殿里君臣的博弈持续了很久,苏月觉得每一刻都极其漫长。她自小是在温软的环境里长大,阿爹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听见权大严厉的口吻与嗓门,她就觉得自己死了半截。
现在细想想,得罪过太后和皇帝,居然还能无惊无险活到现在,何尝不是老天眷顾。若是照着常理,开国的皇帝哪有时间与你温情小意,逮住了扔上床临幸,然后又丢到一旁弃如敝履。一个没有足够手段笼络君王的笨丫头,必定凄凄惨惨度过余生,哪能穿上定制的公服执掌梨园,在这煌煌的紫微城中任意来去。
手指扣着油纸包上的细麻绳,简直忍不住要向天参拜,感谢自己一切安好,家 人在姑苏也都安好。正唏嘘的当口,见正殿里有人出来,官员们沉默着,低头走过了廊庑。
苏月打直脊背,料想皇帝陛下快要召见她了。可是等了良久,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国用和淮州都未出现。
她不由彷徨,迟迟望向万里,万里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悄悄上正殿外看了一眼,回来后默然摇头,让她继续等着。
苏月偏头盯着案上的线香,整支都烧完了,又过一会儿,才见国用从门上进来。
她心有戚戚,压声道:“班领,要不我回去吧,今日不宜面圣。”
国用眨了眨眼,“黄历上写着诸事大吉呢,娘子快随我来吧……油纸包儿里装的什么?别忘了带上。”
苏月只得咬牙跟国用进了正殿,正殿幽深,两侧立着一对祥云香筒,正缓缓散发稀薄的烟雾。皇帝坐在案后,垂眼肃容翻看奏疏,就算听见脚步声,也没有抬一下眼。
苏月瞅瞅国用,不知如何是好。
国用右手藏在左袖底下,挤眉弄眼朝上指了指。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吸口气壮起胆,亮嗓唤了声“陛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发声的缘故,她拿捏语调出了点偏差,那一声听上去像猫叫似的,居然有股娇嗔的味道。
皇帝翻奏疏的手顿了顿,终于慢慢抬起眼。然后视线往下一转,落在她手上,启唇问:“带的什么?是吃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妙,把一切不安都化解了。苏月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自己懂得人情世故,小小的一个伴手礼,能帮她捡回半条老命。
忙说是,蹀躞着小步上前,把油纸包提溜起来晃了晃,“刚出炉的云头饼,卑下来时想着给您带一些。不过好像时候太长了,已经不怎么暖和了……”
皇帝把案上摊得到处都是的奏疏往边上推了推,腾出地方让她摆放,蹙着眉嘀咕:“骂了半日,肚子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