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爹爹,我娘还活着……(第3/4页)
茶几搁在南窗下的书案旁,一套精致的汝窑天蓝釉茶盏,茶水尚温,程亦安无心煮茶,干脆就着茶斟了两杯,西墙下是一面硕大的博古架,博古架前摆着一条紫檀长案,这是程明昱的书案,北墙下摆着一架六开的座屏,屏风下安置一张四方桌,两把圈椅,程明昱已绕出桌案,来到桌左落座,过去程亦安陪着他坐在桌右,而今日程亦安将茶盏递给他后,却选择第一次父女相见时坐的对面锦凳。
两个人之间空无一物,这样的距离让程明昱心里微生了一些皱褶。
看来,女儿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程明昱调整姿势面朝她,“苹苹,怎么了这是?”
夜光是柔和的,落在她面颊也如朦胧的光晕,她温温软软笑着,连着眉梢也似被渡了一层霞晖,像极了她的母亲。
程明昱喝过茶,手搭在桌案,温和地看着女儿。
程亦安却将茶盏握在掌心,没急着喝,“爹爹,我来,是有一桩事要告诉您。”
她说话时眼神很认真,能让人感觉受到她的慎重。
程明昱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清隽的眸眼恍若怎么都撼动不了的深潭,平静无澜,
“你说,爹爹听着。”
随后程亦安便脱口而出,
“我今日见到我娘亲了...”
程明昱修长的手指明显一颤,一向敏捷的思绪陷入混沌。
每一个字眼都很明白,拼揍一处却是无法理解。
他茫然且疑惑地看着程亦安,没有任何反应。
程亦安见他如此神情,猜到他没反应过来,于是进一步解释道,
“爹爹,您相信吗,我今日出门上香时竟然遇见了我娘亲,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呢。”
程明昱心猛得窜了下,脑子有那么一瞬的空白,搭在桌案那只手臂不由自主滑下来,落在膝盖,双手微微屈着,明显手足无措。
“安安,你是认真的吗?”他嗓音太沉,仿佛是一根被扯紧的弦,随时有崩断的危险。
他心里其实还有那么一丝不相信,毕竟这个消息太突然,只是当年一点骸骨都不曾寻到,又不是没有可能。
程亦安眼底的泪花闪出来,哭笑不得道,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骗您?我亲眼见到了她,她还活着,当年被人救下,受了伤,养了好些年才好...我知道了第一时间赶来告诉您。”
每一个字像是一撮撮火苗,一点点往耳廓里爬,往心里钻,慢慢将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给烘热,程明昱呼吸渐渐发烫,眸光跟寒石般沉,眼神像是看着程亦安,又像是看着面前的虚空。
“她现在何处?”程明昱双手扶在膝头,克制着情绪问。
一个从来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人,一个将君子之德奉若圭臬的人,几十年了,从不习惯表露情绪,又或者,他不知道表露情绪。
所以落在程亦安眼里,他依然是镇定的。
程亦安咽了咽嗓道,“云南王府。”
程明昱木了一下,始料不及,语调明显起伏,“云南王府?”
“是啊,云南王府老王妃便是位女医,当年上山采药时,撞见了摔下崖的娘亲,将她救了下来,因着娘亲昏迷不醒,他们又急着回云南,便将娘亲带了回去,”
程亦安没有将夏芙昏迷三年并瘫痪十年的事告诉程明昱。
爹爹已经够自责了,不想再让他背负更多的包袱。
她希望,他们各自放下,各自安好。
程明昱现在是彻底相信了,去了云南就能解释为何他追寻不到踪迹,一想到夏芙当年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必定伤势不轻,那一股炙流不受控地在四肢五骸乱窜,连着呼吸也乱了,眼眶一点点变红。
就在他要问她伤势如何时,就听得女儿红唇轻启,柔声道,
“爹爹,娘亲如今嫁给了云南王,是云南王妃。”
程明昱所有话咽在嗓眼里。
天地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静。
茫茫的大海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
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一股炙流就这么冻结在五脏六腑,渐渐结成寒冰,化不开,挪不动。
程明昱甚至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足足愣了一盏茶功夫,方迟迟应了一声,“哦...”
程亦安看着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眼神低垂,所有情绪掩在长睫之下,心刺痛了下,
“爹爹?”
程明昱没有动。
“爹爹,娘亲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们该高兴,该庆幸,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