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年年(第5/5页)
姚菱脸色变得很难看。
季知涟听得专注。
陈启正面色一冷。
姚学云胸有成竹。
“……看到姚叔叔给姐姐盖了盖被子,然后就走了呀。”她讶异道。
姚菱目色鄙夷看向季知涟:“说谎精!”
姚学云指责姚菱:“不能这样不礼貌!”又温文尔雅问季知涟:“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陈启正抬腕看了眼时间,他还有会议要回公司开,面上已有不耐之色:“天天疯疯癫癫的。”
季知涟的下巴剧烈的抖了抖,手指死死扣进床单,消毒水混合血的腥气,她想作呕。
她哀求父亲,苦苦哀求,希望他相信她,声音痛苦如裂帛:“爸爸,我真的没有说谎!他确实做了这样的事情!”
陈启正的公司正在进行一个投资巨大的项目,姚学云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已有定论,果决道:“别胡扯,小小年纪一派胡言,以后还得了?”
姚菱勾起一抹胜利的冷笑。
季知涟哆嗦着嘴唇质问他:“如果是妹妹呢?如果被……”她难以齿启第二遍那个词,每次重复都是对自己的更大侮辱:“……遭受这些的是妹妹,你还会这么轻描淡写吗?”
她用一双和季馨相似的窈长眼睛定定看着父亲,声嘶力竭:“你怎么能不相信我!怎么能不相信我?”
她一拳砸在床上,眼泪也掉了下来,是愤怒,是痛心,也是绝望:“为什么不相信我!”
陈启正蹙眉,淡淡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她讲。”
众人屏退。
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
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沉道:“你和爱霖根本没有可比性。”
陈启正又不急不缓地说了什么,季知涟先是愤怒,后是茫然,最后她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从那天起。
她对自己的存在彻底变成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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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爷爷提着鸽子汤来看她,用保温不锈钢饭盒舀出汤,递给她。
这个她回到北城后,给予过她温暖、怀抱的老人,这个脸膛通红,爱钓鱼,爱做菜的老人,她期待他说点什么,只要他流露出对她一丝一毫的爱,季知涟就能相信这个世界还是有人爱她的,她的存在不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对她而言的重要性。
爷爷开始劝她,或许在他看来父女就是父女,没什么过不去的槛。
季知涟打断他,紧盯老人的眼睛,将事实又讲了一遍。
爷爷沉默。
她又重复了一遍,爷爷依然沉默。
季知涟重复了无数遍,她简直要发疯。
为什么他们明明听见了,却都要装作没有听见!
他们说是她在做梦,他们说是她说谎,可却没有人告诉过她,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梦?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季知涟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听见她,能相信她,这很难吗?
爷爷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嗫嚅着,一遍遍强调:“你父亲……也不容易。”
爷爷明明了解自己,他明知道自己说的是真话,却还是与父亲站在统一战线,告诉她——
“……都是小事,亲人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明天去给你爸服个软、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少女在这一刻,被全世界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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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来试试信任,小心翼翼的信任坍塌时那种碎掉的痛;哀求,孤注一掷的哀求被摧毁时不知所措的茫然;你的自尊被践踏,廉耻被剥夺,你在泥泞中打滚,兜头淋下的却只有污水。
你在怨憎的泥沼中缓缓下沉,铭记围观中那一张张虚伪蔑视的面孔——
十五岁的季知涟。
她的内心千疮百孔。
她的情感不堪重负。
她咬着牙从病床上离开,收拾东西在新年来临前一天离去,去到母亲留下的遗物——外公的房子里开始独自生活。
在孤零零的寒夜里,在满是灰尘狼藉的屋子里,在窗外看不到星星亮光的角落,她感到自己哪怕在这一秒死去,也不会有人知晓。
北城的冬天万籁俱寂,生与死都悄无声息。
但有那么一刻,她想到了父亲的话。
她想到了江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