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刘泠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山势陡峭、冰崖壁立的高峰上,一支登山队正在缓缓前进。积雪混着碎石的路段并不好走,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脚迈出的每一步。
那铃声响了一会儿,就飘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刘泠的眉头一皱,呵气成雾:“谁的手机?”
“我的!我的。”队伍里大家都相熟,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挠挠头,粗犷大笑:“出门前女儿给我设的铃声……”
结了冰霜的护目镜下,刘泠闭了下眼,这首童谣般的歌激起了她内心遥远的回忆,莫名有点心烦意乱。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然后她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徐冷病了。
这次世界第二高峰的登山活动,刘泠半途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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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上。
服务周到的空乘人员弯腰给刘泠盖上毛毯,柔声问她是否需要上餐,见她摇头,又细心地端上一条热毛巾。
刘泠神色疏懒,双臂抱在胸前,脊背弓成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斜睨窗下云雾缭绕间的雪山。
登山和拍纪录片,占据了她生活的大部分时间,这两项有时能合在一起同时进行,有时分开来,全神贯注某一项。
作为徐冷的女儿,刘泠做什么都备受媒体关注,她也因此被媒体冠上“最叛逆星二代”、“最有个性的新锐导演”称号。
圈内好友琼一曾问过她,为什么一年到头大半的时间,她不是在登山就是去登山的路上,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每当这时,刘泠就嬉皮笑脸:“好玩啊,特别好玩,抬头就是星星,低头就是牛羊,感觉我肤浅的人生都变得丰富了,要我下次带上你吗?”
琼一习惯了她的不着调:“不用。”
好玩个P啊。
一不小心死上面,尸体花费巨资都不一定运的下来。
刘泠满嘴胡话,只有一句话半真半假——感觉我肤浅的人生都变得丰富了。
可惜这句借着玩笑吐露的真话,总不被人当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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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泠的初恋死于高山上,那是她见过生命底色最丰富的女孩。
她死在刘泠最少不更事的毕业季,带着刘泠对她的一腔爱意,用她整个生命的重量,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刘泠清澈无比的人生池塘中,激起一池湿漉漉的浪花。
——也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在此之前,刘泠快乐而任性的长大,她出生的起点就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终点,她懒懒散散,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享受派对、鲜花与拥簇。
而恋人死亡的厚重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淡,却始终没有消失。它时不时的刺痛着她,也困扰着她。
刘泠曾与季知涟有过一段对话。
那时她刚回国读书没多久,就在校门口被飞车党抢了包。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模糊的残影已经一闪而过。骑着机车的酷girl人狠话不多,冷着脸替她夺回了包,却连一个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So cool!
刘泠迫切的想将断裂的联结投射在这个同样具备“厚重感”的女孩身上,对方却敏锐地看穿了她。
季知涟冷冷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向往。”
“哈哈。”刘泠懒洋洋跟在她身后:“那你倒是说说,我向往的是什么?”
季知涟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一语中的:“有时候人是需要痛苦和挫败的,这样才显得自己丰厚一点。”
“——你只是在不同的人身上寻找你渴望但不具备的特质罢了。”
刘泠不说话了,带着被揭穿的赧色,她发现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聪明了。
刘泠没有那么多伤痛,她也不是个丰厚的人。但因为对恋人没有完尽的爱,那困扰确确实实存在着。于是刘泠给了自己前进的方向和理由。
只是没想到,母亲会病的这么毫无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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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泠回忆与徐冷的母女关系,堪称一部相爱相杀的编年史。
简而概之:《叛逆自我的她》和《冷脸擦屁股的妈。》
刘泠自出生起就没见过她的父亲,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上幼儿园时别人都有父母接送,而她只有母亲,徐冷既是父也是母。
她小时候问徐冷,自己的父亲是谁呀。
徐冷不像别的母亲哄骗小孩,会说“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或者“是妈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这种话,而是弯下腰,扶着她的双肩傲然道:“泠泠,别人父母能为她们做的,你一样都不会少得到,因为妈妈不会比他们做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