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漆黑的夜

叶洗砚笑了。

千岱兰注意到,他有一个很浅很浅很浅的酒窝,只有一半,在右边,平时说话时瞧不出来,只有在笑的幅度大时才有点淡淡的影子。

“我明白了,”他说,“既然这样,可以等下次给我。”

叶洗砚的答案让千岱兰愣了一下。

他肯定听懂了。

“洗砚哥,”千岱兰委婉地说,“我感觉我今晚去,似乎不是很合适。”

“哪里不合适?”叶洗砚居高临下地看她,右边那个浅浅的酒窝还在,垂眼,“你是熙京的女朋友,去男友家中做客很正常。”

“可是,”千岱兰说,“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想和熙京分手。”

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直在留意叶洗砚的表情,忐忑不安,不确定对方还会不会提供帮助。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之间最坚固的那层关系,也是叶熙京作为纽带而存在。

听她提到“分手”,叶洗砚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只是右脸颊的浅酒窝消失了。

千岱兰无法从他脸上来分辨喜怒。

除却那晚的狼狈,这个人做什么都是淡淡的,就像妈妈刚蒸好的一锅白米饭,纯香,没有酸甜苦辣咸。

“所以,”千岱兰说,“感觉会有点尴尬。”

“所以,”叶洗砚用了她的语气,重复了这两个词,颊边的那个小酒窝又浅浅露了出来,“岱兰,你想让我帮你?”

千岱兰问:“可以吗?”

“可以什么?”他明知故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千岱兰说:“想让哥哥帮我拒绝掉……阿嚏!”

话没未说完,冷风吹,她的连衣裙露着两条手臂,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打一个喷嚏是有人想,连续打两个是有人骂,持续打三个是感冒了。

千岱兰认为一定是叶熙京在想她。

但她现在只想和他尽量和平地分手。

“什么?”叶洗砚弯腰,倾身,侧一侧脸,将有酒窝的侧脸压下,右耳朵靠近她,问,“抱歉,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想让哥哥帮我拒绝掉,”千岱兰说,“感觉去要分手的男友家中去,很奇怪。”

“我可以帮你拒绝掉这一次,以后呢?”叶洗砚直起身体,他说,“你有想过之后吗?”

千岱兰神色怔怔。

天色已晚,做成复古式样花边的精致路灯在他身后,再向上,是西餐厅的彩色圆玻璃花窗,被里面的灯照出五彩斑斓的璀璨,很像沈阳天主教堂上的那个小圆彩窗。

不知怎么,在这个日渐转凉的夜晚,千岱兰突然间想家。

叶洗砚看着她的脸上真实的迷茫。

“我不知道,”千岱兰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换一份工作。肯定还会有其他店招导购——”

叶洗砚没打断她。

他始终噙着一点笑,看千岱兰。

她一开始还有点迷茫,但越说越快,越说越顺,也越来越轻松。

“高端牌子卖不了,也可以去中低端,我在广州和沈阳都做过,也去过哈尔滨的金太阳,”千岱兰诚恳地说,“个人服装店也行,批发市场也行,我有手有脚有美貌的,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要脑袋有脑袋的——活人不能被尿憋死,我肯定也不会混到没饭吃。”

叶洗砚忍俊不禁:“我第一次听人将……和饭并列。”

千岱兰却觉轻松多了。

妈妈说她是那种“屎不拄腚不拉”“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的性格,文雅一点说,就是喜欢“临时抱佛脚”。

不过,叶洗砚居然连“尿”这种字都不说,真是文明人啊。

“就是这样,”千岱兰说,“谢谢哥,我——”

她站起来,打算找个地方,换掉身上这些昂贵的裙子,还给叶洗砚。

“你能这样想,很好,”叶洗砚说,“刚好,今晚我也要回去。”

千岱兰:“嗯?”

“我能帮你解围一次,但不能次次都能帮你,”叶洗砚说,“尽量今天就说开,免得以后再拉扯不清。”

千岱兰说:“谢谢哥哥。”

她又说:“刚好,身上的裙子也得还给哥哥——按道理,我应该洗了之后再还的,但我感觉这种料子好像不适合水洗;干洗的话,我又舍不得花钱——”

叶洗砚闷笑一声。

“送你了,你就留着,”叶洗砚问,“怎么这么着急脱下来,穿着也不舒服?”

“身上还挺舒服,心里不太舒服,”千岱兰老实巴交地说,“它太贵了,贵得能买一辆小轿车——把一辆小轿车穿身上,我特别有心理压力。”

“这话可不能对买衣服的客人说,”叶洗砚笑,“你留着吧,就当是我妈妈送你的礼物。”

千岱兰终于说出口:“我还没来得及当面向阿姨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