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昔年封离氏先祖,也不过是……(第2/3页)
“神上!”
眼见长缨跟在溯宁身后,一步步向凤池台下行去,有封离氏宗室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刺杀了我北燕的太子啊!”
如果让她这么离开,封离氏威严置于何地!
须发皆白的老者跪了下来,重重向溯宁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响声。
“北燕的太子害死她的亲友,她又如何不能杀北燕的太子。”
溯宁的目光落向他,语气中不见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但这句话落在在场公卿世族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他们抬起头,面上神情不知因何显出几分空白。
连长缨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区区庶民,如何能与我封离氏的太子相提并论?!”垂垂老矣的封离氏宗室抬起头,额上已然青紫一片。
他高抬起双手,眼中深切悲戚不似作伪:“我封离氏是为天命选中的王族,统御北燕之地,血脉尊贵,如何是微如草芥的庶民可比!”
便是数万庶民性命,又如何及得上封离氏太子贵重!
不仅是他,在场世族又如何不是作此想。他们的命,当然都比庶民奴隶来得贵重。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天命。”无数道视线聚集在她身上,溯宁平静开口,“昔年我传封离氏道法,不过是因为尔等先祖,是第一个遇见我的人。”
从来都没有什么天命为王,更没有谁的血脉生来就比谁高贵。
燕王抬头看向溯宁,难以控制起伏的情绪,也顾不得对她身份的忌惮,怒声道:“不可能!”
绝不可能!
如果天命为王是假,难道这天下,谁都能为王么?!
无论世族,庶民,还是奴隶——
不仅燕王,在场邺都世族仿佛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不敢诉诸于口,失神地看向溯宁,讷讷不语。
最不能接受溯宁所言的,莫过于封离氏众人,此时有宗室大臣声嘶力竭道:“你不是玄女使!”
“休想动摇我北燕社稷!”
灵光亮起,他不顾一切地冲向溯宁,但还未近前,便被无形力量反震开,重重摔在地上,头破血流,连再爬起身的余力也不剩。
头脑发热的封离氏等人似乎这才想起,她有如何力量,不得不冷静下来,只能悲愤莫名地看向溯宁。
飞落的大雪中,她立于凤池台的石阶上,灿金双眸俯瞰世人:“昔年封离氏先祖,也不过是北荒白狼部中牧羊的奴隶。”
封离氏的血脉又何曾比庶民尊贵。
在溯宁身后,那尊高有数十丈的神像轰然倒塌,就如封离氏分崩离析的权威。
“神上,你为何要如此对封离氏?!”燕王衣冠歪倒,仿佛泣血一般道。
北燕世代供奉于她,她何以要对封离氏如此无情!
在他声泪俱下中,溯宁的反应显得异常冷漠,封离氏所供奉的玄女使,不过是他们心中的神像,加固他们权柄的木雕泥塑。
神像崩毁塌落,所有人都仰头看着这一幕,神色各自不一,久久不能回神。
她亲手毁去了自己的神像。
若是南明行渊身有实体,此时大约也会露出意外之色。
他没想到溯宁会这么做。
她与南明行渊印象中的神族实在大为不同,或许是因为她体内终究流着人族的血,她和他一样,也都曾身处微贱境地。
庶民奴隶,何以不能为王?
低阶魔物,何以不能为君?
半神,又如何不能有凌驾于诸神之上的力量——
人族与神魔的共通之处,大约正在于此。
于无数人注视下,溯宁身后碎石坠地,有如天倾。
望着她走下凤池台,北燕公卿世族惶恐以对,但无论心中作何想,都不敢对她加以阻拦。
似无法接受眼前惊变,燕王望着溯宁背影,口中鲜血喷溅,染红了衮服衣襟。
“王上?!”
宫城之外,檀沁手中传讯令符灵光明灭,即便没有资格列于凤池台下,对宫城中发生什么,她也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她谋算过许多,也未曾想过溯宁会有如此身份。
当神像崩塌之时,檀沁终于无法再安坐于车辇中。
她行下车辇,抬头望着自高处塌落的神像,一时面露怔然。
冬日凛冽的寒风拂动额发,她披着厚重狐裘,但转瞬,忽然不能自已地大笑起来,因寒意侵袭而更显苍白的面色也泛起潮红。
封离氏先祖,原来也不过是个牧羊的奴隶——
檀沁心中本是有几分得意的,即便她出身檀氏旁支,身份无足轻重,生来便注定无法修行,也能搅动邺都局势,连封离氏的太子都落于罗网之中,她如何能不感到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