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先行一步

两人话不投机,这顿饭吃得也没了滋味。

外边明月高悬,施元夕起身披上斗篷,将要离开前,身后的人站起身来,眼眸清幽:

“今日所说的话,并非全然出自利益。”

他想要劝她倒向他这边不假,但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施元夕回身看他。

她立在烛火之下,眉目如画,一如当年。

这副场景入了他的眼眸,如同往静幽的深潭里投入一块巨石,以至于漾起层层波澜,经久不歇。

谢郁维沉声道:“天家冷情薄幸,从无例外。”

“先帝在时,所猜疑之人又何止一个魏昌宏。”

他和谢家也同样被先帝忌惮,若先帝没有暴毙身亡,那处决完魏家,就该轮到他了。

谢郁维眼眸深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妨将大权握在手里。”

若要不被忌惮打压,就只能爬到无人能够轻易动摇的位置上去。

夜色渐浓,施元夕离他较远,却依然能瞧见他眼底的野心。

她微顿了瞬,声色在这冬夜里,与外边的冷风一样,都带着些寒凉:

“依你所言,无论是谁,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她说到此处,抬眼与他对视。

在跳动的烛火里,她的目光坚定透亮,不带一丝犹豫:“这个人选换做了你,不也如此?”

若她今日真的舍弃一路同盟而来的战友,选择了他,日后他真的坐上高位,亦或者改朝换代成功。

那今日所承诺的一切,不也会跟着时间推移而成为刺向她的利剑?

不就正如他所言,结果都一样。

谢郁维面上的表情冷却下来,面前的人已经转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施元夕走出盛江楼,冬夜的冷风刺骨,她拢紧身上的斗篷,轻呼出一口热气。

天气太冷,街上的商贩和行人大部分都已归家。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临街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正是出宫时和她并行的那一辆。

施元夕轻笑,抬步走到马车旁边,开口问道:“大人既是已经来了这盛江楼,怎么不进去坐坐,反倒在这里吹起了冷风?”

里边的人打开车窗,冷眼看她:“既是知晓冷,还不上来?”

施元夕失笑。

她知晓徐京何这是担心谢郁维会直接对她下手,才候在盛江楼外。

毕竟若论野心和手段,谢郁维也不比魏昌宏差多少。

她当即没再犹豫,转身和乐书交代几句,独自上了徐京何的马车。

刚坐下,边上的人便递过来了一盏热茶。

施元夕接过,就听他淡声道:“施大人对他有所忌惮,对我倒是信任。”

他指的是施元夕一个人上马车的事。

盛江楼的茶水已经算是顶绝,施元夕喝着却远不如徐京何这马车里的,她眼睛往他的手边看,不经意地道:

“徐师兄这话说得,你我师兄妹,岂是他人所能比拟?”

抬头就见他像是被气笑了,道:“师妹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倒是越发精进了。”

施元夕轻挑眉,他这不是挺受用的吗?

徐京何脸上的表情微敛,淡声道:“谢大人今日相邀的目的,只怕并不简单。”

谢郁维行事周全,又心思深沉,不像是魏昌宏那般肆意妄为。

他的用意,徐京何大抵也能猜到。

走到今日这一步,施元夕怎会轻易倒戈。

且不说她与周瑛相互扶持,就是她这性子,也不是能走回头路,被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是啊。”提及此事,施元夕轻眯起双眼。

功高震主,鸟尽弓藏。

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这事看着悲凉,其实不过是皇权深度发展后的必然趋势。

小皇帝现在还小,有周瑛和翰林院的一众学士们教导,长偏的可能性不大。

可人心易变,尤其是沾上权势,皇家父子都能你死我活,何况是本就阶级不对等的君臣之间。

谢郁维确实说的是肺腑之言,但施元夕有自己的想法。

她上马车后,徐京何没有立即将车窗关上,她抬起眼眸,就见到月光映照着路面,给冬夜里繁华热闹,人声鼎沸的京城披上了一层银纱。

她隔着这层银纱,所能看到的,皆是一个个鲜活的面孔。

徐京何身边的暗卫驾驶着马车,不疾不徐地走在京中大道上,施元夕抬眼看天边明亮的月亮,勾唇道:

“一开始想要跻身朝堂,其实只是想要让自己拥有选择权。”

徐京何抬眸,看着她恬淡的侧脸。

她眼眸忽明忽暗,面上犹带着笑:“可一步步行至如今,却觉得更应该做些什么。”

她接受过现代教育,读过书,在那边切实地生活过。

加之此番去往惠州,她目之所及的,皆是底层百姓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