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4页)

纪晓芙见他露出笑意来,不由稍微歪了下头:“你笑甚么?”

方天至指向一朵白嫦娥彩,道:“这一朵和你很像。”纪晓芙随之望去,只见那白玉般层叠绽放的花朵上,只生着一抹胭脂色,独独一点,叫人立刻联想到美人脸上的朱砂痣。她看着花朵,想着他的话,忽而觉着这漫山遍野的茶花都不过如此,只这一种花别有不同起来。

而方天至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阿弥陀佛,咱们继续往前走罢。”

纪晓芙脸上毫无异色,只点头道:“好。”边走边恍若无觉般,同先头一样,看到漂亮花朵,就向方天至询问。不过片刻,两人走出茶花林,脚下多了一道青石阶来,沿青阶上望,两侧林木清幽,曲折不知尽头。纪晓芙正要顺着往上走去,却见方天至忽而回头下望,不多时,自下首弯路的尽头,冒出一个巨大的石像头来,仔细一看,居然是释迦摩尼佛的佛头。

石佛头怎自己会动的?纪晓芙正自讶异,却见那佛头上下晃了一下,又冒出一截脖颈来,不多时,整个身子都渐渐露出,这时两人才在那巨大石佛下头,望见一个人。那人生着光头,身披赤褐袈裟,腰身深弓已极,极辛苦的负着那大石佛像,两手则合十胸前,形状极为虔诚,正是一个喇嘛。

那石像较他本人身形要大出二三倍,几乎有千斤之重了,他负着石像走的极慢,每一步都叫石阶往下微微一沉。方天至望见这情景,不由觉得好奇,便上前相问道:“阿弥陀佛,请教法师名号?”

那喇嘛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浓眉大眼,高鼻薄唇,颇有些愁眉苦脸的神情。他见方天至也是和尚,竟张口说出流利的汉话来:“小僧伦珠多吉,敢问法师上下?”

方天至道:“贫僧圆意。法师从哪里来,何故负着石佛前进?”

伦珠多吉答他道:“小僧自吐蕃来,往睡佛寺去。法师有所不知,我藏传佛教历代传统里,每到酉鸡年,各地僧侣均要驼经文佛像,往鸡足山朝拜。小僧今年以为武功精进,便换了更大佛像来,不料力有不逮,险些没有赶上。”他说着,路过方天至身边,道,“唉哟,劳驾让一让路,我怕一步踏不好,要跌下去啦。”

方天至与纪晓芙忙走到一旁的泥路上去,把石阶给他让开。这伦珠多吉又一步迈出,想是一时没控制住力道,竟将石阶踩裂一块。方天至心生敬意,双手合十向他行了一礼,道:“法师佛心虔诚,令人钦佩。”

伦珠多吉却愁眉苦脸道:“唉,小僧佛法总不精进,脑中总是想个不通,每年都被上师训斥,想来是向佛之心还不够虔诚,是以每三年便尽力驼负佛祖巨像来圣地朝拜,望佛祖怜悯,使我早日开慧。”

方天至对藏传佛教也不甚了解,闻言不由相询。伦珠多吉便与他一一讲来。

原来藏传佛教支派甚多,其中有一大分支便是噶举派。噶举派中曾有一位高僧,名叫达波拉结,曾融合其他教派法典,写出《道次第解脱庄严论》来,开创了独具风规的达布噶举派。达布噶举派在藏地发展兴盛,形成了“四系八支”,如今受朝廷册封,统领藏地政事的上师也即其中一分支的高僧。

这伦珠多吉正是噶举派中的一个喇嘛,自出生起便在止贡寺修行。他天性淳朴,又根骨上佳,是他师父最小的关门弟子,被亲授了无上密法光明大手印,年纪轻轻已然练到了第五层,被阖寺上下寄予厚望。

然而伦珠多吉武功练得利索,在佛法上却总想不通。噶举派偏重于密宗修行,讲究的是由果及因,认为每个人生来就有菩提心,众生深陷苦海,亟待有人拯救,僧者应立时行动起来,施以援手,实践即是修行,慢慢便可悟道成佛。而伦珠多吉却总觉得自己仍有一颗凡心,须先将自己这颗凡心修成菩提心,行事才能无时无刻不秉持佛的意旨。而既然佛心未成,自己现在的智慧便不足以普渡众生,不由时刻诚惶诚恐,认为自己不能胜任。他这想法起初不敢与师父说,后来他师父见他大手印的修行愈发缓慢,发觉不对来问他时,不由大吃一惊,全然不知这小徒弟的思路何时拧巴到显宗修行上去了。

要知显宗与密宗虽然都修大手印,却是截然两种练法。小徒弟思路跑偏,光明大手印自然要逐渐练得不通了,也就是他天赋异禀,功力深厚,这几年来只是进境缓慢,不然早要走火入魔了。然而此时伦珠多吉的念头已然根深蒂固,轻易难以扭转,他师父好歹也说不通他了。伦珠多吉心中痛苦无奈,便每三年一次,负石佛来鸡足山朝拜,期望佛祖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