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2/3页)

他沉吟一瞬,问:“你会吹笛子么?”

男童像是反应了片刻,才听懂他说了什么,迟疑地摇了摇头。

方天至略生怜意,却不表露,反手将腰间竹笛抽出,递与他道:“相逢有缘,这笛子就送给小檀越。”

男童闻言呆呆地盯住他,神情恰似一只眼珠冷冷发光的狸猫。

见他不伸手接笛子,方天至再要言语,忽听身后不远外传来一阵虚浮的脚步声,来人恭恭敬敬道:“原来大师在此处,我家侯爷有请。”

那男童向他身后望了一眼,忽而一言不发地跑掉了。

方天至猜他或许情智有碍,也不出声挽留,执笛回首一看,见来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人,便客气致谢道:“有劳老丈。”

那老仆忙道不敢,当即引路在前,二人一路走过池苑亭廊,好一会儿功夫里除了几只鸟雀外,只见四下冷落凄清,竟连一个活人也没有遇见,方天至心觉奇怪,话问出口,那老仆叹气道:“唉,今天天还未亮,小侯爷便将阖府上下的下人都聚到一起,将大伙儿都遣散了。老仆我从小就伺候老侯爷,这里就是我的家,若离开海侯府,我岂不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何况人都走了,谁来照顾小侯爷呢?所以不管小侯爷怎么劝,我也不肯离开。只是府上人手不足,恐怕要怠慢贵客了。”

方天至略一思索,道:“老丈今早可见过楚公子?”

那老仆道:“楚公子一早便出门去了,说是要出门赏雪景,眼下已回来了,正与小侯爷一齐等候大师。”他踟蹰良久,忽而抬起头,苍老浑浊的眼睛哀盼地望着方天至,期期艾艾地颤声道,“大师,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大师知不知道小侯爷为什么要散了这一府的人?我们这些下人本不足为道,可就连……就连少爷小姐们,还有府上的姬妾,他适才都叫去了前厅……什么样的大难要到如此妻离子散的地步?这……这海侯府不能就这么散了啊!”

方天至心中沉吟,但见他神色颇为不安,便开口道:“老丈安心,并无大事。”思及池边那男童,又问,“老丈适才可曾瞧见梅树下那孩子?不知他是什么人?”

那老仆道:“他是小侯爷的儿子,行十一。这孩子也是可怜,他母亲早年……病死了,许多年来只有几个丫头仆妇照顾。他自己本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小侯爷很宠爱他,夸他武学天赋出众,日后必能成材,可事有不巧,他娘死了不久这孩子伤心过头,一日不小心滑下台阶跌破了头,从此有些……有些不大认人,整日里一句话不说,只是发呆。好好个孩子,算是没了前途。”

方天至听了,惋惜之余也颇有些生疑,蔺王孙瞧着不过二十余岁年纪,对他来说,七八岁的儿子已不算小,可这孩子怎么竟排行十一?

他婉言问:“不知蔺公子膝下子女几何?”

那老仆道:“小侯爷喜纳姬妾,子嗣颇丰,今秋又得麟儿,是第二十六子。”

方天至蓦地一怔,颇有些瞠目结舌之感,心下奇怪,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那老仆却又道:“十一那孩子大师也还远着点,他虽呆呆的,却又喜怒无常,毕竟是学过拳脚武功的,打起人来不知轻重,冒犯了您便不美了。”

方天至道:“他总是无故打人么?”

老仆道:“早些时候有仆妇怠慢他,克扣他的衣裳饭菜,他饿了冷了,便要发脾气打人,抓到谁打谁,拳脚十分厉害。先后有好几个下人给他打断了腿。到后来,若是有人打搅他发呆,他要打人。他不高兴了,旁人在他身边笑,也要打人的。小侯爷怜他,通常并不拘束,便由着他来了。所幸只要他吃饱喝足,旁人别去理他,他便很安静乖巧,除了不认人之外,倒也与寻常孩童无异。”

方天至又问:“连蔺公子,他也不认得?”

老仆叹了口气,点点头。

二人又穿过一小片竹林,到了一道圆月门外,老仆止步道:“小侯爷便在里间等候,大师请。”

方天至辞别老仆,独自入园,没走几步,隔着墙径间的挂雪湘竹,忽听有个清稚童音道:“父亲,儿子近日练剑又有所得,请父亲指点一二!”

这男童话音未落,又有个孩子争口道:“孩儿也有进益,父亲今夏教的剑法已练通了。不如孩儿和五哥切磋几招,父亲瞧瞧看,我俩谁学得更强了一些。”

方天至绕过竹丛,却见堂院前雪已扫净,青石阶上八扇雕花木门洞开大敞,露出正堂里乌泱泱一大群人,其中莺莺燕燕各色娇媚,想来是蔺王孙的姬妾。这些女子或搂或抱着许多孩童,最大瞧着也不过十一二岁模样,最小的方是襁褓之年。

此时两个孩子越众而出,衣裳一紫一黄,个头方到成年人胸腰间,身上却都配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