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第2/3页)

方天至心生慈怜,便道:“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取的名字?”

蔺十一怔了一怔,道:“我自己?”

方天至笑道:“我也曾是个小孩子,知道大人给小孩子起的名字,小孩子自己未必很喜欢。你如今出家皈依,除却师父予你的法名,你自己也可以给自己取个法号,只要你愿意,想取多少便取多少。”

蔺十一望着他出神片刻,缓缓道:“那你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仿佛忽而不那么冰冷了,流露出一丝不似寻常的依赖。

方天至注视着这孤僻冷酷的孩童,忽而略生触动,便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沉吟片刻,续道,“然须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今收你为徒,不图其他,唯盼你日后成人,于人无伤,于几亦无伤。……你就叫无伤罢。”

蔺十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垂下眼帘,敛容合十道:“多谢师父赐名。无伤记得了。”

而数月过后的此时此刻,就在那片杏云旁,大慈大悲补着篱笆,方天至则和无伤扎着裤腿,在田里搞农活。他手里拿着一根细竹杖,每走一小步,便在田垄上扎出一个巴掌深的孔洞。无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衣襟兜着菜籽,见洞就撒进去几颗。

也不知是不是饿了,方天至做着农活,忽嗅到灶房里一阵阵香油气钻人鼻孔,不由在地头上稳稳站住,将竹杖搂在怀里一撑,仰头思忖晌午吃什么。

他正想着,无伤亦扭头望向灶房,道:“有钱说,今日煎豆腐吃。”

方天至吃了一惊,立刻算起账来:“什么?这个月竟还有钱吃豆腐不成?还使油来煎?”

无伤默默望着他,道:“早上你去练功时,有钱说他吃咸菜吃得已快要发疯,今日一定要吃豆腐,总归豆腐钱他定能赚回来的。”

有钱正是槐序。

槐序剃头后,没请方天至取名,而是自个儿别号有钱。他说,四月楼主司掌钱财,他虽然是个剑客,但更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叫有钱,岂不是合情合理?

方天至倒不在乎他取个什么法号,他有心问问有钱打算如何变出银钱,但油煎豆腐实在是太香了!

非独他与无伤被香晕了头,大慈大悲亦是世家出身,娇生惯养到老,这数月来油水寡淡也实在熬得狠了,篱笆都顾不得扎,只顾抻长脖子魂不守舍地往灶房看,直到有钱一手夹着饭桶,一手提着菜铲,掀开门口竹帘子往外一探头——

顶着八道炽热火辣的目光,他冷冷地道:“开饭。”

白饭没得,咸菜窝头总还是管够的。

五个秃头捧着窝头,对着一碟油煎豆腐,一大碗蒸腌菜,一盆笋汤狂吃海塞,没有一个人有闲心开口说话。这里头方天至吃了几十年的大锅饭,抢菜八十一式已炼到炉火纯青,其余四人不过是和尚中的菜鸟,穷逼中的新丁,等闲非是他的对手。

旁人方天至是基本顾不得的,但无伤还长身体,他偶尔倒给孩子添几筷子豆腐吃。

无伤最近则正在打基础,吃饭亦要扎马步,直扎得两股战战,面有菜色,吃香油也不怎么觉得香。他心不在焉地正往碗里扒菜,忽听方天至放下碗筷,对他道:“明日教你一套拳法,但桩功仍要自觉去练,不可停废。”

无伤倒对什么都淡淡的,仿佛并不执着于武功,闻声只道:“知道了。”

方天至又向大慈大悲二人道:“你二人为毒所害,身体已败坏了,定会有碍天寿。且经脉毁损,余生再要学什么武功,也大抵不可能了。”

大慈大悲二人牙齿尽都掉光了,吃着窝头拌糊糊也很艰难,只鼓着嘴巴默默点了点头。

方天至瞧着他们,缓缓道:“我没什么可教给你们,只有一套打坐口诀,虽不是什么武功心法,但或可内壮脏腑,外强筋骨。你们将口诀记熟后,日日依此法而呼吸打坐,也当有几分好处。”

大慈大悲扒菜的筷子忽地停住了。二人一齐瞧向方天至,却谁都没有说话。

方天至最后望向有钱,道:“你武功颇有造诣,有什么想问我的没有?”

有钱默默咽下一口窝头,道:“有。”

方天至道:“你问。”

有钱一字字道:“为何你下筷加菜,竟如此之快。”

方天至:“……”

有钱道:“我的问题并不可笑。”

方天至自然是不好笑出声的,他便也淡淡道:“或许是贫僧抢得多了,就自然快了。”

有钱皱眉道:“我自学剑一来,每日出剑千次,唯为求快。时至如今,不论风中落花,还是过耳蚊蝇,皆信手可穿。”他将目光转向方天至,探询道,“我上山以来,却从未见你练过剑。”

方天至道:“是未曾练过。”

有钱专注地凝视着他,道:“你并非是抢菜抢得多,才快过我出筷的速度。而是若你我手中都有剑,我出一剑,你已出了四五剑。”他目光炯炯,竟让人不敢逼视,“寺主,你的筷下有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