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7(第3/4页)

“他们就这样来激起自己的性欲。除了手淫,他们还希望做爱像举行仪式一样。”伊索解释说。

“那是意淫。”凯拉补充道。

“我还以为你喜欢那样呢。”米拉说。她还无法说出“意淫”这个词。

“哦,当发生在别人身上时,的确如此。你知道吗,当你撞见两颗心彼此点燃,而且你还能感觉到火花,那种感觉棒极了!但这种情况不同。”

米拉想,如果她对父母说,她觉得他们是在意淫,他们会作何反应。

可她最终只说了一句:“要来杯杜松子酒兑奎宁水吗?”反正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会吓一跳。

好消息讲完以后,该轮到坏消息了。由于失礼的举止和资金问题是禁止谈论的,所以,唯一可以谈论的坏消息就是疾病和死亡。对此,沃德夫妇可谓移动的百科全书。他们知道每个朋友的每种病的每个症状的每处细节,知道医生开给每个人的账单。因为沃德夫妇和他们的朋友已经七十多岁了,所以那是一笔数目可观的花销。看病的花销确实令人惊愕。沃德夫妇被病痛本身和昂贵的花费吓到了,可除此之外,他们还感到困惑,尽管他们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令他们困惑。他们忧心忡忡地说:“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在大萧条时期,沃德夫妇的大多数朋友都和他们一样,并不宽裕。他们生活节俭、工作辛苦,快五十岁的时候,因为战争日子才好过起来。他们并没有想到是战争带来了他们优渥的生活,他们对此并无道德负担。他们都相信科技,相信科技带来进步。社会主义令他们感到恐惧,在他们看来,就连公费医疗制度也是罪恶的。米拉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社会,它恰恰摧毁了那些支撑着它的规则的人。因为连那些人都负担不了高额的医疗费用,而且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就连还没生过大病的沃德夫妇,也很难依靠沃德先生的退休金度日。自从认识了本,米拉对政治的那一点儿微弱的兴趣渐渐变得浓厚起来,他经常谈论政治,可她这次回家才第一次看到政治的实际运用。除了道德方面,这个国家的体制并不支持那些拥护它的民众,这样的体制迟早要完蛋。她试着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告诉父母这一点,可他们听不进去。在他们心中只有两种概念:资本主义好,高额的医疗费不好,但这两者之间并没有联系。她最终放弃了。

九点半时,米拉开始感到头痛了。她盼着十点赶紧到来,那是沃德夫妇看电视新闻的时间,之后他们就会就寝。她已经走神了。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她要买一些小东西,要包礼物,下午,孩子们还要过来。他们会留下过夜,一直待到圣诞节的下午,再去他们父亲家。接下来又是一顿圣诞节晚宴,然后要打扫卫生,接下来要谈论礼物。之后,她只需再待上一天,就走了,沃德夫妇并不会不高兴。她走了以后,他们就可以给家里通通气,擦亮盛白兰地的矮脚杯,把它放回瓷器柜的最里面。她暗自想着是不是可以早点儿走。突然,沃德太太不说话了,她当时正在讲惠特科姆先生家二堂兄的肝病,米拉没怎么听。

房间里突然的沉默令米拉抬起了头。沃德太太正坐在一把直背椅上,旁边是一盏昏暗的台灯。母亲骨节粗大的手一动不动地、轻轻地握着,放在膝头。

“我们很快也会死的。”她说。

米拉惊讶地看着她。母亲看起来并不老。她发色灰白,可在她二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她是个精力旺盛的女人,可以穿着高跟鞋、戴着耳环在家里跑来跑去打扫卫生。她的动作比米拉还敏捷。父亲动作一直都很迟缓,自从退休,他的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了。他甚至会打破过去的规矩,在晚餐前穿着绒拖鞋。他整天在家里逛来逛去,找点儿物件修修补补,他坚持认为,有很多东西需要他修补。

她望着他们,他们并不老,至少不比以前更老。他们一直是这么老,她也记不起他们别的模样。她曾见过一张母亲的照片,那是在她结婚之前照的。那时的她,头发乌黑,长得像格洛丽亚·斯旺森[6],看起来美极了。她一手扶着宽边帽檐,微笑着,秀发随风飘扬。她的眼眸明亮、富有生气,笑得很灿烂,看上去充满活力,发自内心地快乐。她也见过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他穿着“一战”时的军服,正准备出国作战。他修长白皙,她想象他的脸颊是红扑扑的,就像克拉克一样。他眼里满怀希望,看上去腼腆、文弱,就像一个浪漫诗人。

他们后来怎么了?坐在她面前的,显然已经不再是那个充满活力的漂亮姑娘,那对未来满怀希冀、敏感温柔的小伙子。此刻,他们不在这间屋子里,也不在那两具面目全非的皮囊之中。生活已将他们困在按揭和贷款里,不是吗?是不是仅仅生存本身对他们来说已经那么难,以至于其他一切都成了奢侈品?认为自己还活着就算奇迹的她,是否只是比他们更幸运一些而已?毫无疑问,精神要依赖于肉体的存在,但艰辛的生活并不一定会扼杀所有受难者的心灵。或者,真的是这样吗?他们真的过得那么艰难吗?还是说问题在于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对自己职责的理解,以及对未来的期望?她回忆起他们以往的生活,他们所居住的环境,又觉得他们无可指责。他们没有更广阔的生活空间。而现在,令人难以忍受的不只是他们现在的样子,更因为他们接受不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她仿佛能听到瓦尔说,这就是生活的代价。他们被迫为自己的生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们曾经想要什么呢?是穿着卡林顿太太那样漂亮的绣花衣服、用银茶壶上茶吗?那一套银茶具还用布盖着放在瓷器柜里呢。是提高社会地位吗?是吧。可那需要一定的目标和一定的方式。他们确实提高了,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他们现在是贝尔维尤的老居民。卡林顿家的人和他们的朋友很久以前从巴黎、棕榈滩、萨顿来到这里,旧的卡林顿宅邸现在是一所私立学校,米勒为老人们重新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