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7页)
窗下的双人床上铺着一条红色缎面被,边上的金线都起了毛,就像廉价旅馆里的那种被子,床头板上夹了一盏台灯,看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床头柜上放着一瓶阿司匹林,还有一幅嵌着凯特照片的镀金相框。凯特的照片?她拿起来。哦,原来是凯特和皮奥特尔的合照,只是因为凯特的凳子比皮奥特尔的椅子高出一截,所以抢了镜头。她脸上是吃惊的神色,额头因此皱成了难看的样子,那件麂皮夹克里面的T恤衫上还沾着泥土。这不是张拿得出手的照片。它和父亲抓拍的其他照片的唯一区别——后者中有些至少还把她拍得稍微好看点——只是它是第一张,是父亲在她和皮奥特尔初见那天拍下的。
她陷入了片刻的回忆中,然后把照片放回到床头柜上。
写字桌上放着一块落满灰尘的雕绣橱柜罩布,很可能出自刘太太之手,还有一个茶托,里面有几个硬币和一枚安全别针。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桌子上方挂着一面很旧很旧的胡桃木镶边镜子,凯特往里面看时,简直像隔着层薄纱——整张脸顿显苍白之色,瀑布般的一头乌发也蒙上了暗淡的灰色。她又猛喝了一口啤酒,拉开一个抽屉。
她有一种迷信的想法,觉得偷窥他人私密空间的人会意外遇上令他们伤心的发现,作为对他们行为的惩罚。然而皮奥特尔的抽屉里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衣服,每件都仔细地折起来叠着。有两件她见他穿过好几次的长袖毛线衫,还有两件短袖polo衫,一小摞成对卷好的短袜(全是白色菱格运动袜,只有一双深蓝色的休闲袜),几条白色针织短裤,就像四岁班的小男孩穿的那种,还有两件外国样式的汗衫,薄得跟纸巾似的,两条肩带靠得特别紧。没有睡衣,没有配件,没有花哨玩意,更无轻浮之物。她唯一的发现就是,他的生活简朴到令人动容。简朴而……正派,她想到了这个词。
在他的衣柜里,她发现了一套西装,一定是他为婚礼准备的——光面的深蓝色西装——还有两条牛仔裤,一条还系着皮带。衣杆上横挂着一条鲜艳的紫色领带,上面是黄色的闪电图案,衣柜最下面放着一双棕色的牛津鞋,边上是他的球鞋。
凯特又猛喝了一口啤酒,离开了房间。
回到厨房,她解决了那听啤酒,把罐子丢进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皮奥特尔循环使用的纸袋子里。她又从冰箱里拿了听啤酒,走回自己房间。
她径直走到衣柜前,拉开防尘衣袋的拉链,取出那件她准备穿去塞尔玛姨妈家的礼服。这大概是她唯一一件适合宴会场合的衣服——一条红色的低圆领棉布裙。她把裙子挂在衣柜门的挂钩上,退后一步打量效果。她要不要用皮奥特尔的熨斗稍微烫一烫?不过这似乎挺麻烦的。她边思考边呷了口啤酒,然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和屋子里其他房间一样,她的卧室四壁空空。她以前从未注意到,一个地方如果没有照片竟会如此索然乏味。有那么几分钟,她设想着可以在墙上挂点什么聊以自娱。要不从她家里的卧室拿点东西过来?但那些也都是陈年旧物了——她早已不再喜欢的摇滚乐队的泛黄海报,当年打篮球时的队员合影。她应该找点新的东西,从头开始。
然而这一次,一项工程的酝酿却未能使她振作起来。突然之间,她感到精疲力竭。也许是啤酒的作用,也许是因为她昨晚没睡好,反正她真想睡个午觉。要是床上铺了床单的话,她早就睡午觉了。最后,她在角落的那把扶手椅上坐下来,蹬掉鞋子,两脚伸直放在搁脚凳上。尽管窗户是关着的,还是听得见外面的鸟鸣声。她专心倾听。“特威里克,威里克,威里克!”它们好像在唱。慢慢地,眼皮越来越重。她垂下手把啤酒罐放到地板上,然后滑入了梦乡。
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啪嗒啪嗒。
“凯罗?”脚步声穿过平台,“你在哪儿?”皮奥特尔叫道。下一秒她的房间门口出现一束硕大无比的牡丹,皮奥特尔就站在后面。“哦,你在休息啊。”他说。
她看不见他的脸,被牡丹挡住了。整株植物种在一个绿色的塑料培育盆里,已经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不久后会开出白色的花朵。她坐直了些,精神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就不该大白天喝啤酒的。
“怎么样?”她问他。
他没回答她,而是反问:“你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然后他猛一拍脑袋,差点没扔掉手里的牡丹花。“床单,”他说,“我买了新床单,但新买来的床单可能会有有毒物质,所以我把它们洗掉了。还在楼下墨菲太太的烘干机里。”
可笑的是,这话竟听得凯特心里暖融融的。她伸出脚够着鞋子套了进去。“你告诉警察没?”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