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流(第4/12页)

也有的人怪言怪语:“要是源先生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说不定要发疯吧?”

阿力的嘴也不饶人:“哎嘿,到那时候我会坐着大马车来这边看你们,麻烦你们先找个苦力把门前的路修好吧!门前挡泥水的板都不严实,多寒酸啊!车都停不过来。还有你们几个平常也多学点规矩,省得以后连伺候我都不够格。”

阿高气愤地说:“嘿,你这话可真气人!就瞅你这说话的德行就不配做人家少奶奶。等结城先生过来,我们就跟他告你的状,看他怎么收拾你!”

没想到结城来的时候,大家还真的都争先恐后地去告状:“您真该听听阿力都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她现在太任性了,我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您还是说她几句吧,别的不说,就是用茶碗喝酒就很伤身体呀!”

结城听了后,正色告诫阿力:“阿力,酒可不能多喝啊!”

“你怎么也这么说。我在这里撑着,还全靠这点酒量呢,要让我不喝酒,那干脆让菊之井改成佛堂算了。你这都不能体谅我吗?”

她说得结城哑口无言,从此他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一天夜里,楼下来了一帮不知是哪个工厂的工人,敲着碗碟唱着小曲,手舞足蹈,一阵喧腾。店里的女人都聚到楼下来陪酒,二楼的雅座里只剩下结城和阿力两人。

结城躺在榻榻米上,欢喜地和阿力在闲聊,可是阿力却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

“怎么了?头疼病又犯了吗?”

“没,不是头疼,是老毛病犯了。”

“老毛病是肝方面的,还是血管的?”

“不是啦。”

“那到底是什么毛病?”

“不告诉你。”

“我也不是外人,和我也不能说吗?到底是什么毛病?”

“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只是心里藏着一些事,不小心又回想了起来。”

“你可真是神秘,看来身上有不少秘密呀,告诉我你父亲是做什么的吧。”

“不告诉你。”

“那……你母亲呢?”

“也不告诉你。”

“你以前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我真的不想多说。”

“就算是骗骗我,随便编个故事给我听也行啊。女人不是都喜欢讲一些命运多舛的苦难过去吗?再说,你我也不是只见了一两次面的人了,对我说说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有心事,改天我去问问做按摩的那个瞎子也能知道。可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说出你的病因吧。”

“你别问了,说了又能怎么样呢?”阿力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要求。

 这时,楼下一个姐妹上来端杯盘,女人对着阿力的耳朵悄悄说:“不管怎样,你好歹下来对付一趟吧。”

“我不去。你就告诉他,我今晚喝醉了,没法见他,见了也无话可说。这家伙真烦人!”阿力皱着眉头。

“你这样做不太好吧。”那个女人说。

“没事儿。”说完在结城身边心不在焉地拨弄起膝上的三味线。女人困惑而诧异地看了阿力一眼,便下楼去了。

结城在一旁都听到了,笑着说:“你不用顾虑我,去见一下那个人吧,何必这么敷衍他?像这样子打发以前的熟客,实在有点无情。别让人白来一趟,你下去一下吧,或者把那个人请上楼来也行,你们聊你们的,我躲在角落里,不妨碍你们。”

“别开玩笑了,结城,我知道瞒着你也没用。我就和你讲这个故事吧:之前有个源先生,他原本开着一间棉被铺,生意还不错,是我以前的熟客,我们好过一段日子。可是现在他穷困潦倒,像个蜗牛一样寄居在蔬菜店后面的破房子里。他有老婆孩子,岁数也不小了,按理说就不应该来这里玩乐,可是不知造了什么孽,他还时不时地过来。现在他人就在楼下,当然也不好赶走,可我要是下去跟他见了面,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还不如为了大家都不尴尬,打发他早点回去算了。他恨我也好,把我看作恶鬼蛇蝎也好,都随便了。”

说完,阿力把三弦的拨子放在榻榻米上,稍稍探过身子往楼下张望。

“看见了吗?”结城调侃道。

“好像已经走了。”阿力说,怅然若失地坐着发呆。

“我总算知道你的病根了。”

“或许吧,这种病医生也医不好,泡草津的温泉也没有用。”阿力凄笑。

“我倒想见见他长什么样,他长得比较像当今的哪个戏子?”    

“你要是见到会吃惊的,他皮肤黝黑,身材粗壮,大高个儿,像是不动明王。”

“那你是看中了他的人品吗?”

“在这种店里,为了我这种人倾家荡产,除了说老实憨厚之外,还能说什么?他的性子木讷,也不懂什么幽默风趣。”

 结城直起身子凝视着阿力:“既然如此,你为何会对他难以忘怀?我倒是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