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0/11页)
明菁点点头,眼里噙着泪水:“我怎么会那么粗心呢?”
我无暇多想,也顾不得火车已经启动。告诉明菁:“我搭下班自强号。你在台北火车站里等我。”“过儿!不可以……”明菁很紧张。明菁话还没说完,我已离开座位。冲到车厢间,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毫不犹豫地跳下火车。只看到一条铁灰色的剑,迎面砍来,我反射似的向左闪身。那是月台上的钢柱。
可惜剑势来得太快,我闪避不及,右肩被削中,我应声倒地。月台上同时响起惊叫声和口哨声,月台管理员也冲过来。我脑中空白十秒钟左右,然后挣扎着起身,试了三次才成功。他看我没啥大碍,嘴里念念有词,大意是年轻人不懂爱惜生命之类的话。“大哥,我赶时间。待会再听你教训。”我匆忙出了车站,从机车内拿了明菁的准考证,又跑回到车站。还得再买一次车票,真是他妈……算了,不能讲脏话。我搭两点十三分的自强号,上了车,坐了下来,呼出一口长气。右肩却开始觉得酸麻。
明菁在台北火车站等了我半个多小时,我远远看到她在月台出口处张望。她的视线一接触到我,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没事。”我把准考证拿给她,拍拍她的肩膀。“饿了吗?先去吃晚饭吧。”我问。明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频频拭泪。过了许久,她才说:“大不了不考台大而已。你怎么可以跳车呢?”
隔天考试时,右肩感到抽痛,写考卷时有些力不从心。考试要考两天,第二天我的右肩抽痛得厉害,写字时右手会发抖。只好用左手紧抓着右肩写考卷。监考委员大概是觉得我很可疑,常常晃到我座位旁边观察一番。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我又堕入考运不好的梦魇中。因为明菁的缘故,我反而觉得只伤到右肩,是种幸运。
回到台南后,先去看西医,照X光结果,骨头没断。“骨头没断,反而更难医。唉……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这个医生很幽默,不简单,是个高手。后来去看了中医,医生说伤了筋骨,又延误一些时日,有点严重。之后用左手拿了几天的筷子,卤蛋都夹不起来。考完台大一个礼拜后的某天中午,我买了个饭盒在房间里吃。当我用左手跟饭盒内的鱼丸搏斗时,听到背后传来鼻子猛吸气的声音。转过头,明菁站在我身后,流着眼泪。
“啊?你进来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你怎么哭了呢?”
“过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的。”
“谁告诉你的?”
“李柏森。”
“没事啦,撞了一下而已。”我撩起袖子,指着缠绕右肩的绷带,“再换一次药就好了。”
“过儿,都是我不好。我太粗心了。”
“别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笑了笑。
“杨过不是被斩断右臂吗?我这样才真正像杨过啊。”
“过儿,会痛吗?”
“不会痛。只是有点酸而已。”
“那你为什么用左手拿筷子呢?”
“嗯……如果我说我在学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你会相信吗?”
明菁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注视我的右肩。
“没事的,别担心。”
她敲了一下我的头,“过儿,你实在很坏,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生气了吗?”
她摇摇头,左手轻轻抚摸我右肩上的绷带,然后放声地哭。
“又怎么了?”
明菁低下头,哽咽地说:
“过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明菁最后趴在我左肩上哭泣,背部不断抽搐着。
“姑姑,别哭了。”我拍拍她的背。
“姑姑,让人家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
“姑姑,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明菁根本无法停止哭泣,我只好由她。
我不记得她哭了多久,只记得她不断重复舍不得。
我左边的衣袖湿了一大片,泪水是温热的。
这是我和明菁第一次超过朋友界线的接触,在认识明菁一年半后。后来每当我右肩酸痛时,我就会想起明菁抽搐时的背。于是右肩便像是有一道电流经过,热热麻麻的。我就会觉得好受一些。不过这道电流,在认识荃之后,就断电了。
明菁知道我用左手吃饭后,喂我吃了一阵子的饭。
直到我右肩上的绷带拿掉为止。
“姑姑,这样好像很难看。”我张嘴吞下明菁用筷子夹起的一只虾。
“别胡说。快吃。”明菁又夹起一口饭,递到我嘴前。“那不要在客厅吃,好不好?”“你房间只有一张椅子,不方便。”“可是被别人看到的话……”“你右手不方便,所以我喂你,这很单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嗯。”
放榜结果,我和子尧兄都只考上成大的研究生。很抱歉,这里我用了“只”这个字。没有嚣张的意思,单纯地为了区别同时考上成大和交大的柏森而已。柏森选择成大,而明菁也上了成大中文研究生。但是孙樱全部杠龟。孙樱决定大学毕业后,在台南的报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