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听中夜入梧桐(第3/4页)
多顺笑道:“不过住在这里,奴婢倒觉得王爷比在府里精神些,从前积年累月的,只见王爷皱着眉头,这几日王爷倒时时常笑了。”
寺中岁月倏忽,原是最易度日,豫亲王既在病中,无事喜静坐。偶尔借向智光大师借几卷佛经,亦不过静坐默读。多顺偶尔煎了药来,总见他在窗下读经,便嘀嘀咕咕:“好容易说是来养病,却不肯有一日歇着,只晓得看书劳神。”
豫亲王听见,不过一笑罢了。
这日晚间豫亲王依旧在灯下看佛经,忽闻脚步声急促,犹未起身,已经听到张悦的声音,十分张惶:“王爷!王爷……”多顺忙迎出去,呵斥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张悦吃力的吞了口口水,道:“慕娘娘突然不好了。智光大师又不在寺中,奴婢真怕……”
如霜的病本来渐渐见好,见张悦这般惊惶失措,豫亲王不由问:“怎么回事?”
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待豫亲王进了修篁馆,只看见宫人狼籍万分的躲在屋角,被褥、枕头凌乱扔了一地,而如霜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豫亲王见她嘴唇乌紫,牙齿轻战,似是觉得十分寒冷。张悦大着胆子拾起被子替她围上,她仍浑身发抖,如小兽般蜷缩成一团。豫亲王猜测她这是寒毒发作,而智光大师偏又去了城东为贫民忏经散药,不在寺中。所以只得另想办法,于是命人又取来几床被子,如霜仍是冷得发抖,最后在屋中生起火盆来,刚刚将火盆抬进来,谁知如霜忽然一笑,她本来久病,瘦骨嶙峋,更兼散发凌乱,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当真形如疯魅。“唿”一下突然推开宫人,众人拦阻不及,只听“砰”一声,她已经撞在柱子上,顿时鲜血长流。
张悦诸人皆吓得面无人色,豫亲王抢上去按住她额上伤口,血顺着他五指间涌漫而出,他伸手试探如霜鼻息,道:“还有气息。”张悦早吓得傻了,还是多顺反应快,忙忙到香炉中抓了一把香灰来,用力按在如霜额上伤口。豫亲王又遣多顺去药库取外用伤药来,如霜早就昏阙过去。
张悦早吓得涕泪交加,哆嗦着跪下道:“王爷开恩……”
豫亲王道:“罢了,谁也没想到她会一意寻死。别自责过甚,况且我站在这里亦不及阻止,你又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张悦一边拭泪一边道:“日间娘娘还好好的,谁知道……”
豫亲王想到如霜适才神色恍惚,形如疯魅,似是被寒毒折磨得失了心智,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待得第二日,智光大师回到寺中,又去诊视了如霜伤势,亲来向豫亲王道:“女居士本来中气不足,此次外伤甚重,伤口红肿,又有发热之势,怕是大有凶险。”
如霜自那日后,一直昏迷未醒。每日高热不退,如此一连数日,连药汁都灌不下去了,眼睁睁看着无救,张悦诸人只得悄悄预备后事。谁知又过了几日,如霜竟奇迹般退了高烧。智光大师甚是意外,试着开了几个方子,果然渐渐调养起来。只是如霜自昏迷中苏醒后,竟似丧了心智一般,只道:“这是何处?你们快快送我回家去。”
宫人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道:“娘娘,您是在这里养病,等病好了,就可以回宫去了。”
如霜道:“娘娘?你如何这般称呼我?让我去宫中作甚?”
如此颠三倒四,说是神智全失,却又知道自己身世来历,但对这年来种种事故,慕氏抄家灭族、她自己入宫、册妃、废妃……皆像是抹去的干干净净,只知道自己乃是慕家的女儿,所以时常吵闹,要回家去。
张悦不敢造次,禀明了豫亲王再请了智光大师来诊视,智光大师向如霜问了半晌话,方才去向豫亲王道:“王爷,娘娘是头部外伤过重,怕是患了失魂症。”
“失魂症?”
“前朝药书上有载,济州庶民王某,伐木时头部为树枝重击,虽然醒来,但数十年间记忆全无,只记得幼时种种事。人皆怪之曰‘失魂’。这失魂症的症状,与女居士目前的症状,倒是甚为相似。”
豫亲王听得此言,虽是前所未闻的罕见之症,只问:“可有法可医?”
智光大师道:“此症贫僧亦是首见,此病非经脉之症,若非神力,凡药只怕无灵。”
豫亲王叹息道:“所谓天命如此。”
智光大师合什念佛号:“前世因,今世果。女居士业障重重,得此结果,亦非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