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4页)

却见她抬眸向他一笑,神色中没有一丝羞赧:“你便没有别的话可说吗?”

崔恕恍然想起,那个夜里,她到三省斋中诱惑他时,他也曾对她说过这两句话,原来不止是他记得,她也记得。

她这般模样,究竟是又怀了什么目的想要诱他答应,还是也曾对他动过一丝真心?

崔恕在复杂的情绪中幽幽说道:“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糜芜慢慢站起身来,双手随意在衣角上擦了擦,向着他嫣然一笑,“崔恕,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告诉你。”

酒意侵蚀了定力,崔恕移开目光不去看她,然而她的面容她的身形,只在脑海中徘徊不定,他几乎想要抛开两人如今不可逾越的鸿沟,重重地拥她入怀。

可这样不行。崔恕定定神,转身欲走。

却在此时,听见她低低地呼了一声:“呀!”

崔恕几乎是立刻便转回身来,却见她轻轻提起裙角,将一只穿了樱草色绣鞋的脚抬起来,低声道:“差点陷在泥里。”

白色的鞋帮上影影绰绰一点污迹,大约像他方才来时一样,是踩到了河边的湿泥地了。崔恕瞥了一眼,再次转身,身后一阵脚步响,糜芜拦在他身前,轻声道:“那天苏明苑看见你从我院里出去了。”

“人若是死了,看见什么也都没关系了。”崔恕淡淡说道。

那个女人就是皇后为他埋的一根钉子,早该消失了。

糜芜摇了摇头:“苏明苑进宫这么多天,该说的话也都说出去了,除非你能让她把说过的话都咽回去,否则杀与不杀,没什么区别。”

她不等他,便转身往幽篁馆的方向走去,极其自然地向他招呼道:“这里不方便,去前面说。”

崔恕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恨意,既是恨她,也是恨自己。恨她毫无真心只是算计,恨自己分明看得透彻,却总是遂了她的心愿。

他定定地看了片刻,断然回头,向竹桥的方向走去,却在此时,隔岸的小径上几点灯火闪出来,有人来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崔恕瞬间返回,一把将糜芜扯进竹林的暗影之中。

衣角生风,带得竹叶摇晃不定,崔恕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身边人红唇微翘,笑得可恶:“只要你不在跟前,我怕什么来人?”

崔恕沉了脸,起身欲走,衣角却被她扯住,她吐气如兰,向他耳语:“我还有话跟你说。”

那几点灯火越来越近,看看就要到竹桥边,崔恕四下一望,林中虽然黑暗,只要灯笼一照,行踪必定暴露无遗,须得寻一个更妥当的所在。

他隔着衣袖握了她的手腕,低声道:“走!”

虎口合围时,她纤细圆润的手腕瞬间便扣在掌中,久违的媚意瞬间便翻涌起来。

崔恕觉得步子突然就飘了,心念急转之中,一手已经推开幽篁馆的门扉,扯着她闪进房中。

只听耳边她低笑一声,似在鄙夷他的应对之策:“躲在这里,倒让我想起一个词,所谓瓮中捉……”

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崔恕微哂,道:“如今你与我在一处,我若是,你又是什么?”

话一出口,却立刻松手将她推开,一张脸便沉了下来。总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竟与她这般说起话来。

透过明瓦的窗扇,就见外面那几点灯火已经在竹桥之上,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却是汤升。

皇帝的人,不知是寻他,还是寻她?

糜芜早已匆匆将四周看了一遍,方圆数丈的朗阔房屋,左右用屏风隔断,中间设着一桌数椅,案上放着瑶琴,壁上挂着洞箫,竟连个可供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他一头扎进来,可不是瓮中捉鳖么?看他从前那样精明,一旦醉酒,竟糊涂至此。糜芜似笑非笑地瞧了崔恕,轻声问道:“眼下该怎么办?”

也许是她的笑容太美,也许是酒意作怪,崔恕竟顺着她的口气问道:“你想如何?”

“你想法子逃吧,我留下。”糜芜瞅着窗外面刚刚下了竹桥的汤升,口中说道,“只要你不在,我就是撞上他也没事。”

“逃?我此生从未逃过。”崔恕道。

“那你说怎么办?”糜芜横他一眼。

灯光已近在眼前,耳边传来小内监的声音:“桥底下的草坡被人踩过,像是男人的足迹,汤总管,是不是在附近细找找?”

糜芜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崔恕赭色的袍角底下,灰色丝鞋的白底子上,也沾着水迹,心念急转之间,糜芜迅速蹲身掏出帕子,匆匆将进屋时的脚印擦去,却在此时,灯笼的光映上窗棂,汤升踏上一步,伸手推门。

腰间一紧,崔恕伸臂揽住她,糜芜在匆忙间伸脚将最后两枚脚印擦掉,跟着身子一轻,早已被崔恕带着,跃上了房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