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世迷离(第10/19页)
塔嬷嬷微摇了摇头,“太子爷,太皇太后自有打算。”
太子只得闭上嘴,太皇太后对塔嬷嬷道:“你去宫门上传话,今儿我身上不好,晨昏定省就免了,叫他们都去歇着,不必进来。”
塔嬷嬷应了,临出门看了太子一眼,太子会意,起身跟了出来。见廊庑底下没外人,太子不安道:“嫲第,老祖宗是什么打算?”
“你提这事儿,招老佛爷不痛快。你也别追着问了,奴才跟了太皇太后这么多年,说句逾矩到话,大概能猜出七八分来。回头问话,就看锦书聪不聪明了。你那个东宫她是万万去不成的,她要是知进退,或者还能保住命。要是有半点攀高的心,恐怕是不能留的了。”
太子一急,顿时方寸大乱,“那怎么办?嫲第,你替我想想法子吧!”
塔嬷嬷看他一眼道:“奴才和太皇太后一样的想法,这事帮不得太子爷。我不能放把刀在你身边,你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宫里这么多的皇子帝姬,她独偏爱你一个。奴才手把手带大你,你叫我声嫲第,就冲这个,我也不能让你有危险。”
太子惶惶靠在墙上喃喃,“本来她好好的,我这样岂不害了她……”
塔嬷嬷调过视线瞧远处,寒声道:“就看她的造化吧!她要是有害你的心,那杀了也不为过。”
慈宁宫派人来传话的时候,锦书正爬在炕头上糊窗户纸,糨糊弄得满手都是。慈宁宫侍寝的带班宫女仰头看她,“哎,快下来,收拾收拾跟我面见太皇太后去。”
锦书愣了愣,麻溜地下炕穿鞋洗手净脸,带班宫女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别叫老佛爷等着。”
锦书应了,匆匆拾掇完了对她蹲福,“劳烦姑姑来传话,我好了,姑姑先请吧。”带班宫女一甩乌油油的大辫子转身出门去,锦书跟在后面,本来想探探口风,后来一琢磨,少不得挨一句:不许瞎打听!也就偃旗息鼓了。
回身看看那扇糊了一半的窗户,这一走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荔枝她们上夜还没下值,她也来不及交代,她箱子里还有些碎银子和几件首饰,是这几年往西六所送东西,小主们赏赐了攒下的。她要是一去不回了就让她们分了,宫里哪个人没了,生前的箱笼被褥都要扔到荒地里烧了的,她们不拿,白便宜了烧化太监。
太皇太后传召,这回凶多吉少。自己要是应付不了还不知落个什么下场,不是赏酒就是赏绫子。这两样还好些,至少全须全尾地去。万一叫杖毙,挺大个姑娘,裤子退到腿弯子里,活活给打烂了,那也死得忒埋汰了。
乌七八糟想了一堆,心里沉甸甸压着。夹道里的风横扫过来,带班宫女那身单薄的衣裳不顶用,冻得缩起了脖子,鬓边的红绒花也吹秃了,她嘴里抱怨,“这么大冷的天,不打发别人专指派我,这不活冻死人吗!”
各宫地下都是供炭的,屋子里和外头不一样,宫女只穿夹的就成,伺候起来也爽利。可一到外头就要了命了,紫褐色的夹袍子,不吃风不耐寒,走上一圈能冻得你腰疼。那宫女说归说,一出夹道又走得安安详详。宫里规矩多,走路姿势是顶着水碗练出来的。在外头溜达,一时半刻兴许冻不死,但要是失了体统叫尚仪局太监看见了,那才真够喝一壶的。
锦书低头跟着,经永寿宫过嘉祉门,沿夹道往徽音左门去。渐渐接近慈宁宫,只觉心头悸栗栗的没着落。带班宫女脚下加了紧,进宫门引她往廊子上走。她有些伤感,以前慈宁宫是她皇阿奶的住处,她常由宫人抬着来问安。现在天下易了主,这里成了人家的地盘,她这个昔日的主反倒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加着小心,连气都不敢往大了喘,人家占了你的窝,你还得点头哈腰地问:“您住得舒坦吗?”天下最悲哀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慈宁宫是三明两暗的格局,正中的一间设有正坐,是接受朝拜用的。西偏殿是太皇太后的卧房,东一间临南窗子下有一铺炕,这儿很豁亮。锦书进房,太子垂手侍奉,太皇太后就坐在炕东头。
她跪下来磕头,“奴才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故作镇定不吭声,太皇太后对她的温顺比较满意。心道是个识趣儿的,要是进来梗脖子,那就什么都不必问了,直接拉出去沉井。瞧她那身段眉眼,真是没得挑的!风华正茂的年纪,脸上的肉皮儿嫩得掐一把就出水,也难怪太子动心思。太皇太后是个开明的人,她不常拿人的相貌作为衡量标准,起码不会一看她漂亮就断定她是个祸害,语气很平淡,“起来吧!今年多大了?”
锦书谢恩起身,敛神道:“回老佛爷,奴才过年满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