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楼院深深(第2/3页)
他在楼下朝阿嘎打哑语,意思叫他下楼。阿嘎小孩心领神会,转身钻进碉楼里。
但是我们在楼下等待大半天,阿嘎始终没下来。不知途中发生怎样情况,我们只好进里面打探。
可刚进益西家院墙大门,就见益西夫人站在碉楼下朝我们板着面孔。
月光紧忙上前招呼,“益西舅妈您好!”
“嗯。”夫人淡淡回应月光,这回她不理会我,还没等我开口,直接说,“你们是来找阿嘎的吧,他走了!”
“不是吧,益西舅妈……”月光还没说完,夫人即大声朝碉楼里叫起来,“益西!益西你给别人看什么病。我的心口发病了!”
益西医生在夫人的叫喊中匆匆朝我们赶过来。
“哦,你们好!上楼坐啊!”医生礼节性地同我们招呼,不等回应又匆忙应付他老婆去了。
“又怎么了?是哪里痛?”医生语气有些不耐烦。
“你这是怎样的态度?”益西夫人面色阴沉地反问丈夫。
“好,好,别生气,到底是哪里痛?”医生按起他老婆胸口,“是心痛又发作了?”
夫人不直接回答,只是怨东怨西地扯着别的话题,教我们插不进话。
月光用眼神暗示我,意思是又得离开。我感觉此刻,我俩真像是两个被别人玩于指掌的弱智娃娃。
阳光姣好的下午,益西家高大深厚的院墙被晒得油黄发亮。碉楼上那些雕琢精美的镂空窗棂绚丽夺目。方块积木花儿交错构织的门楣像花蛇盘踞在大门两旁。发出生亮光芒的铜质狮子头的大门环,仅次于两只分开的手铐,紧扣在绘满莲花符号的大木门上。
这个豪华深暗的楼院,难道真的要把阿嘎困住?不知道月光究竟在顾虑什么?他到底对益西夫人有着怎样的隐晦心思?
而我不想再这样陪夫人兜圈子了,挣脱掉月光,折身又往益西家去。
当我再次进入益西家碉楼里,他夫人的心口却奇迹般地不痛了。脸上荡漾着让人感觉没底的笑意。益西医生正在给一位输液的病人扎针。见我们等在门外,不知怎的,那针头却老是扎不中血脉,痛得那位病人龇牙咧嘴。夫人即在一旁说,“你们要是真有什么话非得与益西说,到我们楼上等待他吧,这会子他太忙了。”月光很不好意思地回应,“哦呀。”然后我们跟随夫人上楼去。
我们在楼里四下寻望,却看不到阿嘎。夫人也似是有意无意地迎合起来,引领我们在碉楼里“周游”。楼上楼下,那些花花闹闹的彩绘壁画只把我的眼扑得恍惚。
有点奇怪,阿嘎竟像空气一样在碉楼里蒸发了!月光面色沉默,像个木头人跟在我身后。在我暗暗惊异之时,益西夫人却语气轻捷地说,“姑娘你看,阿嘎走了。”
一直到午饭时分益西医生也没闲下来。离开益西家时,我的脚步有些飘忽,没想到益西夫人会那么迅速地支走阿嘎。她把他藏在了哪里?月光神情忧郁地对我说,“以我对益西夫人的了解,我们肯定是带不走阿嘎的。你就是明明知道她藏了阿嘎,你也不会有办法,除非……”他的话突然断了。
“除非什么?”我紧忙问。月光却不回答,对我不再理会,转身朝一个陌生的寨子走去。
我们这次来并没有骑马。因为月光家要运送粮食上草原,两匹大马被他阿爸拉去驮粮食了。我们只能步行。
寨子有些大,路有些迷惑,弯弯曲曲,坑坑洼洼。我们长久地陷入层层碉楼当中,走也走不完。引来人家看门大狗一路狂吠。碉楼里不时伸出一张张惊动的面孔,犹疑紧张着张望我们,密切地目送我们离开很远,才会放心地收回目光。
好不容易罢脱这种众怒难犯的尴尬境地,还没安静少许,我们又误入一片荒疏破落的废墟当中。一场大雨却毫无征兆地砸下来。太阳还挂在空中,光芒穿过雨线朝大地折射着躁热闷人的气息。雨点像一只只小牙齿啃着残垣断壁,叫大垛岌岌可危的泥墙发泡,稀松。其间一面残墙突然拖泥带水地轰塌下来。我们的双脚因此被困其中。走一步,带起一坨泥浆,拼力甩脱,再一脚下去,是更深的泥坨。反复累赘,叫人郁闷。
实在走得没底的时候,我停下来。
“月光,你要把我带到哪里?”我站在泥地里问,双脚深陷泥泞。
月光头也不回,“我们回家。”他说。
“可是回家的路不在这里。”
“不想走平常的那条路了。”月光有些闷头闷脑。“我们赶近路回去。”他突然又回过头来,“草原上还有多多地孤儿,我们为什么非得带出阿嘎呢!”心烦意乱的青年,不望我。像是恨不得我,又爱不得我,容不下我,又担心着我,所以故意拖我走艰难曲折的道路,来体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