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夏(第2/11页)
“我在你这年纪,已是整天为着儿女操心了。”
对母亲的这种唠叨,修子总是不太当回事。确实母亲在修子现在这个年龄时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当时有三个孩子是很少的,修子大学时的同学好多只有一个兄弟姐妹。
“你当时除了为儿女操心,就没有别的事啦?”
“想干别的事,可有了孩子便由不得你啰。”
听着母亲的话,修子眼前浮出了有孩子的女友们的面容。当然她们现在与还是单身的修子已是没有共同语言了,也没有什么过密的交往了。修子想起两个月之前在涩谷偶尔碰上一位女友,只见那位女友一手拖着一个孩子,说她忙得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了呢。从那位女友安然的神色中,修子感到她没有为自己年龄一天天大上去而不安,反而有一种渴望孩子快些长大,进了学校自己便可松口气的感觉。看着这位女友,修子才感到有了孩子的母亲是不在乎年龄的,在乎的只是孩子,怎样将孩子快些培养成人。想想那女友,想想母亲的电话,修子开始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怀疑。也许自己内心会对眼前的生活感到不满足,正是因为自己没有结婚。结了婚,有了孩子,生活也许会更充实。这样,年龄带来的压力也会自然消失的吧。
想着想着,修子想喝葡萄酒了。可不是吗,最近只要一个人在家,就会想要喝葡萄酒。而且不是因为喜欢喝酒的味道,而是想追求一种悠悠闲闲的、晃动玻璃杯的心境而已。
修子从厨房的橱柜里取出昨夜剩下的法国面包,切了几片,在上面涂上鱼子酱。葡萄酒是社长送的——法国红葡萄酒,杯子是自己专用的一个水晶玻璃杯子。单身的快乐,便是早上能这么悠闲。吃着涂有鱼子酱的面包,喝着水晶玻璃杯里的葡萄酒,修子的心也不由得有些醉了。不知怎的,她感到身体内涌起一股热流,心灵中升起一股勇气。
“是的,我也要结婚,生个孩子……”
这么不由自主地呢喃着,修子慌慌张张地环视着周围,好像这话不是自己讲的,可周围确实一个人也没有。珐琅质地的台钟,花瓶里的白花,水晶玻璃的盒子,一切的一切都是静静的原地不动。修子于是又喝起葡萄酒,将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结婚,生个孩子……”
以前对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要好的朋友一个个地成了家。每次回家见到母亲,心里也曾认真地考虑过,但总感到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便慢慢地搁了下来,特别是与远野好了以后,更将这事当作一种遥远的梦了。但现在,却感到这句话真是自己心灵的自然写照。虽说不承认对此很迫切,很憧憬,但不得不承认,结婚对自己来说一直是存在于心灵深处的一个愿望。
“实在是自己与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
修子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对目前生活感到不满足,其实正说明自己与其他女人没什么两样,但同时又发觉,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确实是与其他人有着某种不同。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自己呢?
好像修子的身上同时存在着普通女人共有的和她们所没有的东西。可以说迄今为止,她并不急着结婚,急着要孩子,是有些与众不同。可三十三岁的生日这一天,她变了,变得和普通女人一样了。她看着手中晃动的葡萄酒,切实地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想生个孩子呀。这种感觉与其说是修子脑子里想的,倒不如说是从她身体里涌出来的,更确切地说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所具有的本能的欲望。
“既然生为女人,就应该……”
修子头脑里清楚地回响着母亲的这句话。
生为女人就有生儿育女的能力,有这能力就该有孩子,发挥自身固有的能力是谁也不能非议的。可是想到要孩子,她便很自然地想到冈部要介,想到要与他结婚,不知怎的,修子的思路突然中断了。和那个人结婚,便是那个人的妻子,而且生下孩子便有一半那个人的血脉。如果现在去找冈部,他肯定会愿意与自己结婚的,这一点修子是有信心的。可这最后的一张王牌,现在打出去是不是适合,是不是会令人感到太唐突,太自作主张了呢?
又喝了口葡萄酒,看着杯中深红色的液体,电话铃响了。
修子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自己的心事被人发现了似的。她赶紧调整了呼吸,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远野的声音:
“还在睡着呀?”
“早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睡着?”
“电话铃响了好一会儿呀……”
远野接着放大了声音:
“生日快乐,终于成双数了。”
三十三岁,有两个三,远野便说成双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