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黑白之间(第4/4页)
“这就是原罪,有罪必将受到惩罚。而这座福利院的所有人,皆是如此。”
“所以我只是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赎罪,仅此而已。”
我站在原地沉默良久,最终单手覆在半张脸上,嗤笑一声。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审判者?还是神明?”
在我看来,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立场也是。
对错没有绝对的概念,黑白也无法完全对立。倘若一定要将它们割裂开,那最终黑将不是黑,白也不是白。
就像我不敢保证,安吾先生从来没有牺牲过无辜者;不敢保证,苏格兰和波本在卧底期间从来没有伤害过普通人;不敢保证,我的师父在找到“道标”前,从来没做过令他后悔不已、时常会经受内心良心拷问的错事。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原罪,一生都在黑白之间的灰色罅隙里艰难前行,并努力使自己不迷失方向。
“你如果愿意把我看作神明,倒也不是不可以。”
费奥多尔朝我伸出手,手心向上,话音里多了几分真诚:“福利院从此将不复存在。玛利亚,你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所以要不要跟我走?”
我退后一步,脸上的表情愈发古怪。
费奥多尔仿佛没看见我的抗拒,依旧向我伸出手。
“你的父亲最初构想的‘死屋之鼠’并不是犯罪组织,也因此和组织的高层产生矛盾。你可以继承父亲的遗愿,让我们来创造一个全新的、符合你父亲所期待的那个‘死屋之鼠’。”
我定定地看着费奥多尔两秒钟,叹了口气:“你在以什么身份和立场跟我说这种话?这么为我们父女着想的口吻,是想要入赘吗?”
费奥多尔短暂地皱了下眉。
“不,你只是想借用我的身份,让我成为你的傀儡而已。”
我转过头,目光落在福利院的废墟上,声音轻飘飘的:“他们在渐渐变好。偷窃的被我揍到再也不敢向别人的钱包伸出手;屡教不改的被赶出去,再也没回来;娜塔莎梦想成为一名护士,为这个目标努力了很多年;院长最近喝酒比之前少,拿到政府第一笔救济金后,就找了个靠谱的老师……”
费奥多尔沉默片刻,说:“这些与我无关。”
“是,与你无关。”
我轻笑一声,慢慢倒退,转过身与费奥多尔背道而驰。
“但是他们,与我有关。”
神明座下的天使会追求绝对的黑白对错,会试图建立一个完美的乌|托邦、理想国。
可我不是什么天使啊,我明明是恶魔。
我的步伐越来越快,冬天将要离去,虽然扑面而来的风依旧比横滨寒冷很多,但是四月的气流照比前两个月,已是温暖不少。
我跑到附近的那条河边,周围没有人,都在福利院那边看热闹了。
河面冰层尚未完全融化,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没有任何犹豫的纵身一跃。
“噗通!”
薄薄一层透明的脆弱冰层无法承受这样的冲击力,瞬间溃散,融于水中。
我感受到自己在慢慢下沉,努力压抑着游泳的本能。
这时,忽然有只手拉住了我。
费奥多尔跪在堤岸上,和雪水融在一起的泥浆染黑了他毛绒绒的大衣和衣领。
他艰难地把我的半个身子从河里拽出来,用很不理解的语气问道:“你要给福利院殉葬?”
我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也是这条河,他也是这样跪在冰上,同样对掉进水里的我伸出手。
而这一次,我没有借他的力量爬上岸。
我骤然伸出双手,一手钳住他的手腕,一手揽住他的后脖颈。
“本来还想着之后再对付你,既然你非要跑过来——”
我紧紧缠住费奥多尔,像一条正在捕食的章鱼,用力压制住他的挣扎。
“那就一起死吧!”
我说着,把费奥多尔硬生生拽进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