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3页)

她有些生气地瞪着他,说道:“你只是个傻子,你懂什么?”

段昆头越埋越低。烟烧到尽头,将他的手指烫得通红。这轻微的刺痛是一滴墨,穿骨入缝,淹没四肢百骸,又在汇集到他心脏附近时变成一把刀,最后深深扎入。

他捂着脸,呜咽声在一片寂静中清晰而真切。

“我只是想救你。”他不断重复:“只是想救你……”

这一次,还是无人回应。

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夕阳彻底落下山头时,段昆离开了塔陵。达恩对瓦莎,究竟有没有爱,段昆不知道,达恩引爆炸弹时,瓦莎的内心是喜是悲,段昆也不知道。段昆只知道,最后,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起风了,沙子吹进他的眼睛,干涩得有些疼痛。

他漫无目的走在暹粒市郊一带。身边走过几个刚放学的柬埔寨小孩,他们拿着糖果和风筝,唱着不知名的童谣。

段昆拿出手机,翻看短信箱。最新一条来信是七天前,备注名只有一个“杨”,短短两个字:多谢。

他将这条消息删除,然后找出另一个号码,编辑内容:我以为,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最后摁下发送键。

尽管,明知无人回复。

什么都没有。

*

资料追回来了,达恩境外武装集团被彻底捣毁,猎鹰背负了整整十二年的使命,终于宣告完成。

任务结束后的第十五日,猎鹰返程。

去机场接机的人很多。空军司令部的张副司令,政治部委员杨正峰,云城军区的各位首长,手捧鲜花的少先队员,还有当地的两个主流媒体。所有人都在等待英雄凯旋。

最后,副队长程川代表猎鹰大队接受了表彰。

这个消息在不久后,上了国内军事类新闻头条——空军某部顺利捣毁境外恐怖分子老巢,凯旋归来。部分官兵壮烈牺牲。

十二月上旬的那一天,云城下了一场雪,不大不小,雪花如冰点。

*

数天前。

厉腾被送入金边市医院的时候,情况已经很糟。柬埔寨当地的医生检查完他的伤势,在第一时间决定,对炸伤程度最为严重的左腿进行截肢处理。

“没办法,真的没其他办法……”石头哽咽得几度中断,“小腿部分的肌肉组织全部坏死,如果不截肢,就真的连命都保不住了。现在情况还很危险……”

“嗯,我知道了。”电话里,年轻姑娘冷静得出奇,打断,“是金边的哪家医院?”

“嫂子,你……”

“我要来找他。”阮念初说。

“……”石头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掩盖抽泣声,好片刻才平静下来,关了水,说:“不用了嫂子。这边医疗条件没国内好,应该会尽快转院回国。”

阮念初静默几秒,捏电话的手不停发颤,声音却很稳:“长途跋涉,他身体受得了么?”

石头用力抹了把脸,安抚道:“你要相信厉哥。为了你,他一定能撑过来。”

“准备什么时候转院?”

“截肢手术才动完,应该要观察一段时间。三到十天吧。”

“给我地址。”阮念初沉声,“我要来找他。”她只知道,她要马上到他身边,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石头说了这个医院的具体地址。好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件事。于是哑声道:“厉哥在深度昏迷之前,说了一句话。”

有那么一瞬,阮念初总算知道书上写的,和电视里演的,并没有夸大其词——原来人的心,真能痛到吸一口气都碎开。

但是她面上依旧很镇定。只是问:“他说了什么?”

石头回答:“他说,‘阮念初,我回来了。’”

闻言的那一秒,阮念初眼底便涌起浓雾,视野模糊。这句重逢时的开场白,在这一瞬,像某种眷恋到极致的告别。

好一会儿,她才对着夜空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说完,毫无征兆挂断了电话。

前所未有的恐惧交织成网,牢牢捆住阮念初。她还是看着远方的夜空,怔怔的,迷茫的。

今天的云城,天黑云浓,既没有星也没有月。她发着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七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叼着草坐在竹木屋的屋顶,好整以暇盯着怒冲冲的她。

那年她才十九岁,还不知道她会爱一个人逾过生命。

时间过得真快。

短短几个月,像走完了一生。

阮念初捂住脸,无声大哭。厉腾,你走了整整七年才找到我,这次等我,这次换我来找你。

等我。

翌日,阮念初直接搭了凌晨的飞机赶往金边。刚到医院,便在走廊里看见了好些个身着迷彩服的空降兵战士。

他们的脸上,身上,都是恶战之后留下的泥泞血污。个个脸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