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2/3页)

他轻轻哼一声。这么大笔钱都能忘,还做生意呢。

这钱也不能随身拿,暂时锁在船舱柜子里,让她拿着沉甸甸的钥匙。

“一会你留在船上,”苏敏官低声吩咐,“我唤你时,再出去。外面冷。”

林玉婵倚着板壁,慢慢给自己编发辫,问:“还有多久?”

他一怔,看着她那在乌发上游动的双手,实说:“才走半程。”

随后才心烦意乱地意识到,那他这么着急进来干什么?

林玉婵忽然笑道:“去年此时,你在西洋轮船里偷吃蛋挞。”

他“嗯”一声,也跟着她,没头没尾说:“然后被楚南云拿刀勒着脖子。”

她却更促狭,轻声追问旧事:“几天没洗澡呀?”

苏敏官腾的脸红,回敬:“反正你抱我的时候没嫌臭。”

两人相视一笑。

这兵荒马乱的,不知不觉,居然已过去一年了。

还有半个时辰,天地会东南沿海仅存人马,即将召开十年以来的第一次多省代表大会。与会大佬之一却天马行空,心中塞满光怪陆离的旧事。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这么不上不下的,管不住情绪,待会必定误事。

苏敏官突然叫:“阿妹。”

她扭头,“嗯?”

话音未落,被他粗暴地拉进怀里,编了一半的辫子哗的散开,粗重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耳边。

“唔……”

他轻轻抚她细瘦的腰,拇指透过两层衣料,感受那直溜溜的脊背,让他搂太紧,被迫仰弯,骨节一道道收拢,形成一个平滑的弧度。

她发间带皂香,天然的清新味道。前半夜惊魂,清香里混了细细的少女的汗味,干干净净,一点不惹人厌,反而生出一种蓬勃的、带生命力的体香,好像黑夜里浮动的几瓣木棉花,淡淡的一缕细腻,就能让人想到满树火红。

他悄悄用嘴唇触着那发丝,细碎地嗅着那香气,鼻尖偶尔划过她耳廓。开始还冰凉,随后慢慢热起来,转了个角度,露出清秀的下巴尖。她不安地扭着小脑袋。

玲珑的嘴唇细细的眉,若非今晚那柄小□□,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

当初答应教她,一半为了还价,一半也只是为了给艰难的生活添点趣。没指望她认真学。

可是她真的开了火。按他教的方法,冷血地一击而发。

“阿妹,”他混沌般低语,“你不要那么快长大啊……”

她终于不再说什么煞风景的“不要你负责”,只安安静静在他怀里靠着,间或轻轻推他一下,推出胸前半寸空间,偷一口呼吸,然后马上被他用力贴紧。

墙角的火盆哔哔啵啵的响。夜风唱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夜风摇动船舱外的铃。岸上农家大灶里的隐约烟火气,淡淡的熏在小船的航路上。

忽然,不知哪家公鸡起夜乱鸣,带得岸边村落一片半夜鸡叫,此起彼伏,喊破半条江面。

怀里的姑娘扑哧一笑。

苏敏官终于放开她,咬着嘴唇,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脸色。

那股不上不下的浊气终于散去了。他的理智也终于重新附体,一切荒唐的想象尘埃落定,他又变回那个孑然一身的孤鸿野鹤。

纵然人家姑娘早就表示了不介意,看似他很占便宜,可他毕竟还是良心未泯,一次两次他沾沾自喜,三次四次他乐在其中,再五再六……觉得自己真混蛋。

“林姑娘,对不起。”他声音嘶哑,“我不能……”

“古人”又开始瞎纠结。林玉婵很善解人意地说:“没什么。我也需要压个惊。”

他马上说:“不是为了这个……”

林玉婵有些惊讶,抬头注视他。他眼中影影绰绰的,闪着些不明的情绪,不是白天那种划清界限的刻意的冷淡,反而有一种淡淡的少年悲凉。

她试探问道:“是为了今天那几个瘪三?实话说,在上海滩做生意的,哪个没经历过几次麻烦事,不然我学枪做什么。况且我也没伤……”

他走远一步,倚着另一边板壁和她对望,依旧固执地说:“不是今日。是过去,我……我一直做得很错。”

林玉婵追过去,关切地抹掉他额间的汗。

“你……”她心中起了些荒谬的猜测,半开玩笑道,“你没有修什么清规戒律吧?跟女孩子离太近就破功什么的?”

苏敏官哑然失笑,躲开她手。

“异想天开。乱猜。”

不过……有那么一丁点接近了。

他温和地摸摸她后脑勺,“以后再和你解释。”

林玉婵轻声说:“还有半程路,现在就可以说呀。”

小姑娘不依不饶,清澈的眼神跟他坦然对望,不是那种窥伺欲作祟的急切神色,只是想跟他共同分担些看不见的重量。

苏敏官有点不敢看她眼睛,目光在她小巧的鼻尖和嘴唇上下勾勒,良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