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第3/5页)
一开始听到外头那纨绔讲话,苏敏官就识别出了他的意图。但权衡片刻,并没有莽撞出去帮她解围。
寡妇门口是非多。他要是再过去插几句,演出个争风吃醋的戏码,更是给小姑娘招惹麻烦。
外头周姨仗着自己年纪大,把那面皮薄的小年轻一路推出去,一边唠叨:“我们女人家掌柜已经够不容易的,你就不要来添乱了!走吧走吧……”
依稀听宝良道了几声歉,讪讪而走。
周姨大步进门,还在自言自语埋怨:“……也真是的,要么就光明磊落的遣个媒人来,一个大男人家的天天闯寡妇门,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林玉婵严厉道:“周姨!晚上不想去看戏了?”
周姨这最后一句话指桑骂槐,以为她听不出来呢。
周姨垮下脸,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瞪了一眼苏敏官,用眼神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卖相好有啥用,你倒是负责啊!
*
苏老板在工作上倒是十分负责。这日傍晚刚过,就有义兴的伙计来请:“船备好了!几位带好厚衣,随时出发!”
今日是春社。
古代百姓没有太多娱乐活动,于是各样节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放松由头。
前两年,林玉婵主要独自打拼,也没什么心思凑热闹过传统节。不过现在,随着她人际关系扩张,逢年过节的时候,也需要跟土著们同步一下。
譬如春社日,是祭祀土地神的时节,江南各处村镇乡里都会凑钱唱大戏,男女老少于田垄间聚饮,上层人士宴饮游乐,叠鼓祈年。官府也会利用乡民集会的时机,宣政教化,指导农时。
这日,上海租界县城以外解除宵禁,让市民们能尽情赏戏到天黑。
到了下午,街上不少人就进入过节模式,拎着酒菜走亲访友。林玉婵也就关了商铺。她早早就包了义兴的船,请自己的员工和商会理事们看戏,统一刷个好感值。
虽然从她自己的喜好出发,实在不觉得看戏有多好玩。但大家喜欢呀!
掏钱就是了。
苏敏官平日对手下犀利严苛,但该发福利的时候也不含糊。今日也出钱请大伙听戏。于是苏州河上挤了五六艘乌蓬船,义兴和博雅的在沪员工互道寒暄,高高兴兴地各上各船,慢慢往河面深处摇去。
河面上,水汽混着初升的月光,飘到岸边,给新长出来的嫩草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雾。
林玉婵坐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跟周姨、红姑、念姑聊了会子天,吃了点瓜子。
常保罗和老赵各有家庭,今日要陪家人过节,于是便没来凑热闹。林玉婵都赠了节礼。
于是舱里只有女人,很快放松谈笑起来,话题渐渐百无禁忌。
红姑忽笑道:“我那日在街上听人闲聊,听到一桩好犀利的仙人跳骗局,说出来叫人脸红,你们听不听……”
忽然船舱外笃笃有声,桨敲船舷,三长一短。
大家都看林玉婵,目光都有深意。
红姑把她后背一推,笑道:“小女孩家的听什么仙人跳,走吧!找你家少爷玩去。”
其余几人都笑。
中国自古是人情社会。倘若贸然听闻一个陌生女子做派出格,无媒无聘的跟野男人厮混,大家多半会皱眉头,觉得此女人品堪忧;但大伙跟林玉婵已然熟络,都知她是厚道人,对她的人品已有先入为主的好评,林玉婵再有什么作风问题,也就成了无伤大雅的小瑕疵,
况且她还是发钱请客的老板。大家又都是女人。在这小小船舱里,大惊小怪也没人给发牌坊。
林玉婵于是笑着磕完一个瓜子,钻出船舱,找稳重心,横跨到相邻的乌蓬船上。
马上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了过去,隔空塞进船舱。过程干脆利落,河面上其他人只当自己眼花。
舱里的霸总已经扒了人五人六的皮,面无表情将她拥进怀里。
林玉婵任他抱着,低声笑斥:“不是上午刚见过吗?”
以前她忙起来时六亲不认,经常是忙完了才记得自己有个男朋友,独自惭愧一会儿,然后乖巧地自找上门,说我来陪你啦。
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一礼拜不见,真的会想念。
渐渐发展到,四五天不见,有点想;两三天不见,有点想……
她给自己四字评语:真没出息。
苏敏官指指船尾火灶上煨的饭菜,铺开碗筷,朝她一笑,表示邀请。
林玉婵夸张哀号:“我不吃!”
小少爷跟厨房不对付,这饭肯定不是他的手笔,多半出自义兴茶馆的大厨之手。而林玉婵隔三差五去义兴茶馆蹭饭吃,早就深有体会——那厨子跟盐有仇,做饭时放盐数着粒,非常的素淡养生。
再好吃的东西,缺了盐,也索然无味。
林玉婵每次去那里吃工作餐,都不见外地跑到厨房,自己给自己带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