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第2/3页)
他深知长痛不如短痛,这种时候要把话说绝,才能让他尽快接受事实。
桓煊沉默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不信。”
高迈与高嬷嬷对视了一眼,无可奈何道:“殿下,是真的,一年前老奴亲自看着她的棺柩入土……”
桓煊黯淡无神的双眼中忽然好似燃起了两团火:“在哪里?”
高迈一愣。
“棺柩在哪里?”桓煊道。
高迈道:“鹿娘子的灵柩安葬在西山北麓……”
“带我去。”桓煊道。
高迈一惊:“殿下刚回京,宫里陛下想必知道消息了,宫里怕是很快便要来人了……”
齐王回京该先入宫觐见的,他先到山池院来已是不合规矩,拖延了这么久不进宫,即便皇帝不降罪,心里也会不豫。何况他刚打了场大胜仗,说不得就要被御史参一本恃功矜宠,看不惯他的朝臣和中官不依譁知要就此作出多少文章来。
桓煊却似听不见他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带我去。”
话音未落,便有内侍快步走来,一礼道:“启禀殿下,宫里有中官来传谕……”
高迈额角青筋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急忙劝道:“殿下……”
桓煊径直朝外走去。
那中官等候在门口,看见齐王出来,脸上每一道褶子里都是笑意:“奴恭贺齐王殿下凯旋。”
顿了顿道:“陛下听说殿下提前回京,特地在安福殿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桓煊打断他道:“有劳启禀陛下,孤家中出了事,恕难赴宴,来日孤自去宫中向陛下请罪。”
中官吃了一惊,定了定神,堆笑道:“殿下离京许久,好不容易回来,什么比得上一家人团聚……”
桓煊仍是不松口。
中官也看出不对来,为难道:“还求殿下去宫中露个脸,否则奴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桓煊从腰间解下一物递给他:“有了此物,想必可以交代了。”
中官接过来一瞧,顿时吓得差点灵魂出窍,齐王给他的竟是神翼军的虎符。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这不是难为奴么……”
桓煊却不再理会他,对吓得面如土色的高迈道:“备马,带我去见她。”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高迈不敢多言,只得向身旁一个年轻内侍低低耳语几句,向那中官躬身一礼,道声“失陪”,快步跟上自家殿下。
那内侍向宫里来的中官作了个揖,低声解释:“陛下那边还请中贵人帮忙斡旋斡旋,殿下连日赶路,未歇息好,有些神思不属……”
一边说一边往那中官手中塞金饼子。
那中官推却道:“奴自当竭力,只是奴人微言轻,怕是没什么用。你还是劝劝你家殿下,尽快入宫向陛下禀明情由吧。”
内侍将他恭送出门,立即叫人牵了匹马来,急急忙忙地向大公主府去报信。
……
桓煊一行人骑马出城,直奔西山北麓。
鹿随随在齐王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但她毕竟没有名分,连个妾室都算不上,自不能入王府的陵墓,高迈不知道该将她葬在何处,又不能请示桓煊,思来想去,自作主张地将她葬在西山。
西山有齐王一处庄园,此地山光明秀,流水潺潺,后山上栽着万本海棠,高迈知道齐王殿下钟爱海棠,连鹿娘子所居的栖霞馆也改作棠梨院,如今她没了,葬在海棠林中也是理所当然。
到得山中时夜幕已降临,明月悬在半空,归巢的鸟雀在枝叶间偶尔发出一两声啁啾。
桓煊环顾四周,目力所及全是高高低低的海棠树,那些都是他为了阮月微从南北各地寻觅来的海棠珍品。夜风吹得枝叶簌簌作响,仿佛窃窃的嘲笑。
他走到小小的坟茔前,石碑上刻着“秦州鹿氏之墓”,这便是他们关于这个孤女所知的一切了。
桓煊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毫无意义。
良久,他终于放弃了,不再试着去读懂这行字的意思,他的薄唇动了动,喉间发出的声音干涩又陌生:“把棺柩挖出来。”
高迈大惊失色,跪下道:“殿下,鹿娘子已经入土为安……”
侍卫们也齐齐跪倒在地。
桓煊下意识地去解佩刀,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的刀已换了玉佩,他向身后的侍卫统领关六郎道:“把你的刀给我。”
关六郎哽咽道;“殿下,就让鹿娘子安歇吧……”
桓煊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月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庞,他的脸也和碑石一样成了死气沉沉的僵白。
“把刀给孤。”桓煊道。
关六郎只得解下佩刀双手呈上。
桓煊拔刀出鞘,将坟茔前的一株西府海棠拦腰砍成了两段。
齐王一意孤行,高迈和侍卫们毫无办法,只得将坟茔掘开,将鹿随随和春条的棺木从墓室中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