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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那也好,我送送你。
她和他慢慢走出弄堂。十一点的大马路,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霓虹灯。她跟他轧着最后一段马路,他满心秋雨地想。
她问:船票订的是哪天的?
下星期五。
噢。那还有段时间。
他想,有段时间还够你再掂量掂量去留取舍?还是够你再伤我几天心?……
他说:我的电唱机留给你了。回头我叫司机开车给你送来。
她没有接话。
他又说:还有不少书,不晓得你需不需要。
她说:别说这些事,跟一生一世不见了似的。
他心里说:可不是不见了吗。
他口上说:你的屋子太小,放不下那么多书的话,先放在魏小姐那里。
她点点头。原来他不带魏小姐一道走。
他又说:其它东西,不知你还需要什么。
我不需要什么。她的军用雨衣“哗啦哗啦”,走一步响一步。
我只管把我能想到的,你以后可能用得着的,都留下来。空了你去魏小姐家看看。他心想他怎么这么不浪漫,最后几句话就讲这些俗事俗物。
她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缺。
他说:俄国十月革命后,物质恐慌了那么多年。我去莫斯科和彼得堡的时候,大家都是疯了一样抢购东西。一个人要是想买双过冬的靴子,他必须在夏天就去商店登记,冬天来了货如果他不及时去商店,那双靴子就是别人的了。粮食更是缺得厉害。我是怕你吃苦头。
她一阵想哭。她非常舍不得他。她的勇敢沉稳,在大上海没慌过没感到心里无底过,说到底,是因为大上海存在这个刘先生。
她说:你出国样样要从头来,要比我难,东西能变卖的,就卖掉,多折些钱,胆子不是壮些?
他也一阵想哭。她这样好的姑娘,懂事周全,通情达理,他此生不会再碰到了。
菁妹,你还是同我一起去美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