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一片孤城烽火烈(第5/6页)

罗小雄眼看着挺无辜的见习律师也躺在地上被很多人狂踩,满脸是血,眼镜片子碎了一地,而自己手里牵着的巴黎害怕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掉下来。罗小雄抱起了巴黎,冲炮仗嘶声狂喊:“炮仗,不要恋战!不要打了,快走吧!”

但炮仗浑然不闻,他听不到罗小雄的劝阻声,也听不见别人的拳头击打在自己肋骨上发出的砰砰声,王波军丧钟般的断言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你压根不是他的种!你不是我们王家的儿子,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的野种!你五岁那年他就想亲手毒死你!”

罗小雄别无他法,几个五大三粗的牌友已经瞪着眼睛冲他踱步过来了,他唯有抱紧了巴黎,撒腿就跑。

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半,王波军才浑浑噩噩地醒过来。按摩店内堂没有窗,不开灯的话就始终都是晚上。两侧太阳穴痛得像快要炸开来似的,前一晚通宵喝的白酒太劣质,简直就像工业酒精,烧肝烧胃还烧脑,让他都记不清楚自己打麻将是输钱还是赢钱了。凌晨按摩店里又有个喝醉酒的出租车司机闹事,明明做了个全套,却还借着酒劲说小姐服务不好,只肯付半套的钱。王波军在牌桌上接到电话,带了两个小弟过来摆平,才揍了没几拳,那个出租车司机就立刻把兜里所有的钱都交出来了,然后他们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让他滚蛋。记忆中前一天的事儿好像就是如此,每天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王波军揉着太阳穴,好半天才下了床,趿着拖鞋走过狭窄过道,进厕所撒尿。洗手台盆的水漏里缠绕着女人的黑色长发,这些小姐们从来都不知道好好整理。透过满是污渍的镜子,王波军看到自己面色青白、眼圈浓重的脸孔。他从十岁起就开始吸烟,常年耽于酒精女色,牙齿是黑黄的,眼白是浑浊的,一点看不到22岁年轻人阳光朝气的痕迹,或许从来都没有过。脸颊和脖子上还留有一周前同炮仗打架时弄出的伤痕,王波军摸着嘴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咧嘴森然一笑。

——那个小畜生。知道自己是野种后就跟发了疯一样,知道自己继承不到房产了,恼羞成怒,但顶个屁用啊。王家已经白吃白喝养了他这么多年,当初没有把他毒死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王波军用冰凉的自来水草草洗了把脸,披上外套走出按摩店去永祥烧腊店吃饭,出门才发现天又黑了。靠,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白天的太阳了,整天不见天日。

走到街边时,有辆溅满了泥泞的黑色桑塔纳慢慢驶过来,猛然停在他面前,副驾位旁的车窗摇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操着外省口音问:“你是王波军?”

王波军刚点了点头,桑塔纳后门里就立刻跳出两个黑衣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脖子把他塞进了车,用一条麻绳把他捆得像个粽子,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团满是汽油味的抹布,再兜头兜脸地套上一个黑布袋。

王波军又惊又惧,拼命回想自己得罪了哪条道上的人。难道是两年多前在湘南路某个地窖酒吧赌输时拿刀捅翻了的那个人?还是最近因为得病不能接客被自己一脚踢出门去的婊子找来人报复?会是丁野吗?或其他帮派在扩张地盘,所以要给他颜色看看?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他只感觉汽车在城市街道间呼啸穿行,开了很久,然后路面颠簸起来,王波军趁机挣扎,一左一右的黑衣人出手控制他,三人撕扯扭打间,王波军的脑袋重重撞到车顶,就此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模模糊糊看到远方有很多星星点点的光,星光之下是一大片黑暗的天空。他感到自己的脑袋涨得像要裂开来似的,额角血管突突地在跳,眼珠都快要爆出眼眶了。王波军定睛一看,发现那点点星光是滨海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万家灯火在上,黑暗天空在下,整个世界都是颠倒过来的。再顺着自己的胸口往下看,发现自己双手缚在背后,双脚被麻绳捆绑着,整个人像蝙蝠一样倒吊在某在建中的高楼楼顶一根突出来的钢筋上。王波军立刻吓得狂喊起来:“救命!救命!救命啊——”

楼顶边缘处出现十多个黑乎乎的人影,逆着身后的光,看不清面目,完全不知是谁。

“……是谁?你们是谁?”王波军用惊恐得不成人声的嘶哑嗓音问,“是……是丁老大的人吗?”

王波军已经被吓破胆了,裤子都尿湿了,倒渗进衬衫。如果他稍微清醒一些,就该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是丁野的手下。丁野是黑社会,但不是神经病更不是拍电影的。黑社会可以打人,可以砍人,可以拿刀甚至更猛的是拿枪直接顶在他蛋蛋上,但黑社会绝对不会把人头套上黑布袋绕城一圈,找一幢大楼,绑起来吊在百米高空。这样威胁人的成本实在太高,不经济,更不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