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寂静的河川之乡(第6/9页)
“那个云雅乐,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熙兰可怜巴巴地问。
罗小雄停下脚步,捧住熙兰的脸:“笨蛋,说什么哪?现在世界上除我妈以外,只有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熙兰立刻笑起来:“只是现在吗?”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永远,直到死亡把我俩分开!”罗小雄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故意用很抓马的方式表白,随后抓住熙兰咯吱她,两人笑闹成一团,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罗小雄抱住熙兰,发自肺腑地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你。”
还记得很多年以前,陌小凯说过:“初恋,相当于小法师入门修炼中的第一道魔障,不破不立。要破,也得靠你自己。”现在知道,单靠自己还不够,幸亏还有善解人意的熙兰。张爱玲说男人生命里总是有着两个女人,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娶红玫瑰久了就是墙上一抹蚊子血,而白玫瑰还是床前一道明月光,娶白玫瑰久了就是衣襟上一颗饭粒,而红玫瑰则成了心头的一颗朱砂痣。总归是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但罗小雄并未这样觉得。雅乐和熙兰既不是红玫瑰,也不是白玫瑰。对他而言,雅乐是一道久久难以愈合的创伤,自己曾差点为她付出性命,她却拂袖离去。意志沉沦的罗小雄一度把情爱当作游戏,直到二十八岁时遇到了熙兰,这是个合适的时间,温婉的熙兰是纷纷扬扬的春日花瓣,覆盖掉最后的创伤痕迹。他不会为熙兰交付生死,却会终身携手做彼此忠诚的爱人。失去的就让她远去,在身边的才最值得珍惜。
两人牵着手,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罗小雄很诚恳地道:“熙兰,我只爱你。但我和云雅乐、巴黎是旧友,和她们十几年未见,没有一点音讯消息。我们今天只在苏美小镇停留一夜,以后未必会再经过此地。如果你同意,我想晚些时候单独再去拜访一下。”
“去吧,我在酒店等你回来。”
为了不打扰云端雅集的生意,罗小雄等到八点半后才前往。庭院店堂里的客人已然稀少,是另外两个伙计在帮客人结账收拾桌面,店堂里的收银柜台后面坐着个圆脸的姑娘,走进店堂里去询问,得知巴黎不在,再问老板云雅乐,圆脸姑娘眼珠子朝天花板翻了翻,问:“先生你姓罗?”罗小雄点头说是,圆脸姑娘就皱眉说:“老板也不在。”一看就知道,是巴黎关照了他们,但凡有姓罗的来找雅乐,就推说不在,其实雅乐多半就在楼上。巴黎这小东西,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坏?还是雅乐真不想见他?罗小雄看到帘子后面的楼梯,他可以硬闯,但故人相见应尽欢,强人所难实在没意思。
走出云端雅集庭院大门,明晃晃的月光照耀下来,老街上的青砖石隐隐泛光。木芙蓉在夜色中依然白得醒目,层层花瓣仿佛透明一般。罗小雄站在对面的街边静静凝望店堂二楼的窗口,屋内亮着灯,窗边有一个女子也正凝望着他,逆着光,看不清面容,但罗小雄知道那是云雅乐。
十几年前,他也曾多次在告别之后站在德庆坊狭窄的巷道里,久久凝望雅乐修车铺阁楼的窗口。那时候如果雅乐看到她,就会微微一笑,挥手让他早点回去休息。曾经的爱人,多年未见的故友,为什么会变得连路人都不如?但真的倘若缘分至此止步,那也只能就此隔空告别,分赴自己未来的征程。
罗小雄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见窗边的女子朝他扬了扬手,清凉柔和的音色在月光下犹如悦耳琴音,正是久违了的雅乐的声音:“你来了两次,等了很久,上来喝杯茶吧。”
一张写字桌依窗斜放,雅乐就坐在桌后,一袭纯白斜襟盘扣衫,及腰长发已经剪成了齐耳梨花,漆黑如墨的双眸幽深似海。罗小雄站立在楼梯口,久久无法迈开脚步,他就这样隔着整个起居室的距离同云雅乐彼此凝望。连空气都在微微颤栗,所有替自己铺陈好的淡然与坦然全都被击碎。相隔十二年,走过了万水千山,历经尘世种种曲折磨难,仿佛只是为了在这一夜,在这里,同她久别重逢。
“……雅乐……你还好吗?”罗小雄的声音嘶哑而颤抖,真想大跨步走过去拥抱她。
但雅乐没有激动地站起身来,她显得十分沉静,提起茶壶慢慢斟上一杯清茶,对罗小雄说:“坐啊。”
罗小雄微微有些失望,为着雅乐如此波澜不惊,仿佛来的不过是个收电费的。他也只有提起脚步慢慢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下,讪讪笑道:“雅乐,你还是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容颜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