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2/6页)
自从几年前原小荻的三姨太来水云楼闹场子,程凤台就把平时落脚的几处电话都抄给商细蕊让他备着,今天还是头一回用上。商细蕊记性就是那么好,几串数字能够记上几年不走样。但是杨宝梨这几通电话打得着实艰难,程凤台不在家里也不在办事处,他正在小公馆和曾爱玉扯皮。曾爱玉整个春节都没有见到程凤台,没人关怀她,也没人搭理她,一逮到机会就要使劲的作势,这里痛那里痛不可开交。程凤台开始看在她隆起的肚子份上还哄着她点,特意买了稻香村的蜜三刀来,她得寸进尺,又闹着要吃樱桃。冰天雪地的,上哪儿给她弄樱桃!曾爱玉退一步说奶油蛋糕上点缀的那种糖水樱桃也可以,让程凤台去六国饭店给她买。程凤台指着她的鼻子怒极反笑,说了句重话:“别说这不是我的孩子,就算是我的亲生骨肉,惹急了我也不要了!横竖进不了范家的门,你就想想我不要他了,还有谁会稀罕他吧!”说得曾爱玉一下子就没了声。电话铃响了,程凤台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转身就走。出门的时候一回头,看见曾爱玉蜷缩在沙发上发呆,身子一摇一摇。程凤台暗自叹了口气。曾爱玉终究胜利了,吃过晚饭以后,老葛冒着寒气送来两瓶樱桃罐头搁在桌上,说:“这是二爷让买的。”曾爱玉刚才和程凤台唇枪舌战一滴眼泪也没掉,这时候眼睛反而泪湿了。
商细蕊卸完妆,坐在周香芸对面不动如山,神色不大高兴。程凤台还没有到,小来给他递过一碗赤豆羹,他目光盯着周香芸,吃得吸溜溜响。周香芸被他吵得睁开一条眼缝,商细蕊刚才误揍了他,特意示好说:“你要吃吗?”周香芸没有摇头的力气,重新合上眼。小来轻声哀求说:“商老板,你就别招他了。”
程凤台赶来的时候,后台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商细蕊不说多余的话,指着周香芸说:“我要带他去看洋鬼子大夫。”程凤台不明所以,上前摸了一把周香芸的额头,烧得烫手:“哟!小周子病得可不轻啊!去医院吊盐水吧。”看周香芸睡死了,拿过一件披风把他全身一裹要把他抱到车上去。商细蕊不愿意别人挨着程凤台,这时候就不懒了,说:“我来!”扛米一样把周香芸往肩上一扛,问黎巧松:“你那胳膊也一块儿去治治吧?”
黎巧松坐在灯影里摇摇头,他的脾气又孤僻又古怪,商细蕊也不去勉强他。
程凤台把人带去协和医院,发烧明明是内科的毛病,商细蕊一定要看伤科。程凤台和他解释了半天,他就是不理,最后找了一个对跌打损伤皆有经验的英国军医进行救治,据说哪怕是头掉了,他也能给你缝回去。军医给周香芸量了热度说是肺炎,连连摆手让转内科。商细蕊对程凤台说:“你告诉他,小周子的屁眼让人给捅坏了。”程凤台大吃一惊,期期艾艾把话传给军医听。军医在他们外国的部队里见多了这种事情,眼睛在程商二人脸上转悠一圈,拉开屏风做检查。
周香芸这回是吃了大亏。本来他在小公馆住得好好的,跟着曾爱玉吃孕妇餐,吃得人也胖了。但是因为与世隔绝,他没想到商细蕊回北平晚了,到了年初五,心想回水云楼张望一眼,不要没人知道他的下落没人通知他,错过开箱戏了。此时水云楼大半戏子都在安王府唱堂会,帮老福晋的白事撑场面,正巧遇到杨宝梨回来取头面。杨宝梨看见周香芸自在安闲的,心里就不痛快,硬把人拉去安王府效力,说:“都在那忙着呢!偏偏你偷懒!班主让你歇着了吗?”周香芸那么老实,听到偷懒二字心里心里有点愧疚,想着当了那么多人,又是在老福晋的丧事,安贝勒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可是安贝勒就是一头活畜生,周香芸前脚踏进安王府,后脚就被捂了嘴拖到房里用强了。黎巧松心细,发现不对劲跟过去,救人没救成,自己也被打伤了胳膊。
就像十九过去所预言的,周香芸把安贝勒馋红了眼,最后上手了就下死劲折腾。那英国军医检查完了出来,脸孔板得生硬,说周香芸伤口炎症很重,需要先消炎,再缝针。除此之外身上有几处被殴打的淤青,绝不是一场过激的性事造成的,分明是强暴,要报给警察。
程凤台听了很生气,但是他知道警察不会把安贝勒怎么样的,如果事情闹出来,周香芸反而要遭到更大的报复。商细蕊听见这话也叫起来:“报警了小周子就活不成了!”他亲眼见过那么多戏子的生生死死,一个小戏子,安贝勒就是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打死了又怎样?那军医不明白中国社会的情况,痛心失望地看着他们:“如果你们是他的亲人,你们真是懦夫!”程凤台没敢把这句话翻译给商细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