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卷三·八(第2/3页)

伊墨抬手,摘去了头上的红盖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娘的物事,不过此时他并不在意这些。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两张折叠的纸。

纸张洇染着光阴的黄,也不知随身藏了多少年,没有人见过这纸张,这些年连柳延都没有见过。所以看见他取出来时,好奇的睁大了眼。

伊墨小心的展开了其中一幅,那本是一幅画卷,被人焚化成灰,又被他施法复原。

展开的画卷上,柳延第一眼看去就是:红。朱红品红石榴红,绯红桃红海棠红,胭脂红绛紫红朱砂红,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层层相叠,依次铺展。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就是这样的配色,也不知要花多少功夫,这漫卷铺展的各异花瓣,也不知要多少心血,才能描画。

花海中间,是两个男人相叠的身躯。

无一根棉丝的拥在一起,上下交叠,上面那人即使只是背影,柳延也一眼就认出是伊墨。下面那人,浑身布满桃花,有枝有蔓,大朵大朵桃花缠缠绵绵的在他身上绽着,躺在花海里仿佛与花海融为一体,微仰着头,半眯着眼,抬起的一只腿,勾在伊墨腰上。

柳延震住。

伊墨指着那画上题字,轻声道:“这是我的故乡。”

说着,伊墨又展开另一张画卷,那是一座孤坟。坟前立着碑,碑上没有署名,坟茔旁立着两根白幡。

伊墨低声道:“我却让你两世,以此为故乡。”

说着垂下眼,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柳延痴痴望着那画,虽不大懂,却也心中悲恸,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悲伤至极。眼眶瞬间通红,傻傻的立着,眼中泪珠一滴滴砸下来。

许久,伊墨才重新抬头,问柳延:“即使你的故乡是孤坟,还要娶我吗?我是妖。”

柳延的视线闻声从画上挪开,望着他的眼,哽咽着问:“我娶你,你嫁吗?”

伊墨没有说话。

柳延哭着,又问:“我娶你,我要娶你,你嫁不嫁?”

伊墨知道柳延一定会这样说,因为他傻,因为他是沈清轩的转世。虽然每一次转世都会有所不同,但不同之处也只是那个灵魂的侧面而已,就像季玖问过的“好就是沈清轩不好就不是了吗”一样,好不好他都是他,傻不傻他都是他。从来没有变过。

这个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灵魂了,即使饮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失去一切记忆,经过不同人生,到最后对他都是一样的。

不论自己有多过分,都会被轻易原谅;不论自己付出的有多苛刻,都能给予丰厚的回报。

这个灵魂是独一无二的。

温柔又狠辣,决绝又缠绵,像利刃一样锋利,也像海藻一样柔韧。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灵魂了。

虽然知道他会这样说,但听到这样的回答时,伊墨还是有一种微妙的仿佛救赎一样的感觉,他看到对方湿润的眼膜上有一个小小的自己,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在那层湿润的薄膜上。那层膜仿佛也罩在自己心头,而后一点点将那温柔的水液注进心里。

他一个人已经走得太久了。茫然而麻木的活着,茫然而麻木的接受了这个灵魂,不知不觉深陷其中。失去以后才仿佛被针扎过一样,麻木之外有了别样的感觉,仿佛遗憾与疼痛。

然而苏醒的只是一小块,更多的麻木还在寻找与追逐,看着他再次去死,再次寻找,再次陪伴。

寻找的过程里也仿佛渐渐醒过来,渐渐不再麻木,而是无望。

不知道这样的追寻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再遗憾。

现在却不一样了。

伊墨倾身,嘴唇凑到柳延耳畔,低声问:“傻子,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柳延被他突然转开话题,也不懂的扯回来,老老实实答:“想。”

却没有料到,伊墨顿了一下,却轻声道:“我也想你。”

他的声音如他的体温一样,始终是凉的,低沉中透着一股薄凉,却叫人听过一次,就再难忘记。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凉薄的被动接受他人供奉。

从来不说情话。

这样的习惯,似乎被打破了。

也或许,很早很早,两百年前时,固守的习惯就已经有了裂痕,两百年的光阴让裂痕逐渐扩大,如蛛网一般密布在他的堡垒之上,只需要一点契机,他的堡垒,就化成了齑粉。

其间也是一个,赤子般的灵魂。

柳延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涕泪交加,哭的像个水人一样,扑在他身上,一边摇晃着一边撕心裂肺的喊:我想你。

伊墨伸手搂过他,低声重复一遍:“我也想你。”

哭着的柳延委委屈屈的,混乱的述说自己的想念,一边不断的道:“伊墨,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说了很多遍之后,抱着他的人终于回应了一句:“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