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第2/2页)

嘎地一响,摆渡车猛地刹在航站楼门前,身边的人立即站起来,高大的身型逼近,顿时生出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麻烦让一下。”周少川面无表情地说。

向荣几乎反射式的跳起来:“不好意思啊。”

……这是今天第几次说这四个字了?意识到次数有点多,他在心内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听筒那边的王韧一头雾水,“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什么啊?嗐,我刚跟你说,周、少、川、回来了!”

向荣:“………”

音量如此之巨,只要擦身而过的正主耳朵不聋,肯定能听清楚这一句,向荣窘得无以复加,只好嗯一声,放轻声音回应:“我知道。”

“知道?哦,那你知道他回来干嘛么?”王韧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唤着,“我跟你说啊,你肯定猜不着,他是来参加咱们百年校庆,据说还进了名人录呢,啧,我估摸这小子没少捐钱!哎你说,他居然能来嘿,哥几个都觉得特不可思议,不过还有更不可思议的,您猜怎么着?”

我猜不出,向荣心想,他此刻正木然地跟着人群搭乘扶梯,又木然地随众走上行人输送带,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距离他仅仅十步之遥的周少川身上。

这人还是习惯穿黑色的高领毛衣,袖口一直挽到胳膊肘,露出来的一截手臂,看上去比二字头的时候要显得更为健硕一些,除此之外,那腰杆子依旧笔直,脖颈也仍然挺立,依稀还是当年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小公鸡模样。

不,现在应该是一只芦花大公鸡了。

那厢王韧见他半天都没动静,干脆自顾自接了下去:“告诉你吧,周少川还加了你们班群,神奇吧?你能想象吗?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到底事跟谁联系的。”

是有点不可思议,可是时移势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谁又能长久的保持一成不变呢?即便外表看上去仍是老样子,内心深处却已不能和十九、二十出头那会同日而语,何况,时间是怎么样改变一个人的,向荣自问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哎,他加你了么?”王韧的八卦之心显然有点蠢蠢欲动。

向荣说没有:“我还是听你说,才知道他打算回来参加校庆。”

这话倒也没毛病,因为刚才周少川跟他说的是,回来“开会”。

王韧啧了一声:“要不趁这机会,干脆说开了得了,你把当年那事好好跟人解释一下,你是迫不得已,也是为了丫好,别让人蒙在鼓里,时候长了再落下心病,甭管现在有没有可能了,毕竟同学一场,曾经交情还那么好,你应该把那误会赶紧澄清喽。”

说着,又幽幽找补一句:“省得人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向荣听得险些笑出了声,何至于说得这么夸张!想想周少川方才对他那态度,一如当年初见时那么冷若冰霜,而且人家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在国内压根就没朋友,所以说到底,恨未必见得有,至多也就是没感觉了而已。

相较于从前,他们现在应该属于那种,曾经熟悉过的陌生人。

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向荣右转进了行李大厅,淡淡地说:“我要叫车,先不聊了,晚上七点见。”

说完,他立刻收了线。

可惜视线,一时却没舍得从芦花大公鸡的身上收回来,向荣不需要取行李,是以没什么多停留的余地,只好径直走到出闸口,犹豫片刻,又停下脚步,回身站在了原地。

至少出于礼貌,也应该打个招呼,说声“再见”再走吧。

头等舱的行李一向出得最快,不多时,周少川已拎上一个黑色的小行李箱,昂首阔步地向闸口走过来。他目不斜视,仿佛已经看见了等候自己的人,却在忽然间,微微笑了一下。

心口倏地一坠,向荣大约恍惚了有两秒,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周少川绝不可能是冲着自己在笑。

果不其然,这时一个高大的外籍男子快步迎上去,语气熟稔的叫了声“少川”。

周少川轻车熟路地搭起老外的肩,后者则接过他的箱子,两个人当即有说有笑,一起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对于专门回过头,专程等在闸口的向荣,却是从始至终,完全视而不见。

活该!向荣站在原处自嘲地想,人家连个告别的眼神都没稀得给你!

于是当他再转过身来,周少川就已彻底消失在接机大厅的茫茫人海里,正如八年前,向荣自己不告而别时一样。

——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半句道别的言语,只是自那以后,整个人便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第一卷 第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