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停卷(第2/3页)

就前两天,韩国公还参了颜相一本,说他不着贡院,怠行主考官之职。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搞不好真能将颜相从这位子上撸下来,就看韩国公他——

“回禀陛下,”韩卓持着板笏上前开口,“臣以为,钦定恩科主考官的圣旨既下,便不可朝令夕改。至于颜相所提‘停行卷’、‘糊名弥封’之事,应先朝堂公议。”

皇帝点了头,颜党一派顿时松了口气,虽然纳闷韩国公怎么正义凛然地偏帮颜相说话,但好在有了主考官不换人的前提,总算能撸起袖子就事论事了。

换人上策行不通,世家之中有人率先出列反对,怎可仅凭一张试卷就轻易决定一人仕途!实在大谬!平日上佳偶然失手的,和素来不堪撞了大运的,该当如何取舍?

颜党中人亦不甘落后,声称若连一次考试都马失前蹄应付不来,如何能轻易交托国家大事?再说三年不行还有三年,科举又非只有一次。即便真有恰好走了运的,那也得是人家原就有些本事在身,若果真无甚长处,除非通于贿赂,否则哪怕运气再好,也不能一路过了院试、州试、会试,到这紫宸殿来。

双方你来我往辩了数回,争执不下。最终世家党的中流砥柱,文信侯沈文德出了列,沉声道:“选人之道,重在德才兼备。若只看一张试卷的优劣,而全然不顾学子平日德才,进退之间取决于一日之长短,过于冒险,实有不当。”①

擒贼擒王,颜懋等的就是他,话音一落就反唇相讥:“敢问沈侯,评定平日德才的标准在哪?看德看才还是看出身呐?各州学子既然千里迢迢来了帝都应考,哪怕装也得装出个人样儿来,谁还能考场未上,就先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不成?”

“所谓日久见人心,德行优劣与否,非一时能断。但考官取人,只在一念之间,知晓了考生姓甚名谁,难保不会失了公心——或缘其雅素,或牵手爱憎,或迫于势要,或通于贿赂。所以啊,有些人考场还没上,就先大谈特谈授官之事了。敢问徐侯,本相所言可没错吧?”①

“?”嘉勇侯徐遨正在世家队伍里随大流,冷不丁被颜相波及,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御座,见皇帝容色冷峻,眼中似有寒意,腿肚子顿时一抽,差点没直接跪下,一时失了语。

颜懋倒也没为难,继而重新望向文信侯沈文德,凉声讽道:“沈侯应该也能作证吧?上巳节朝贤山奉池流觞曲水,我听说不止嘉勇侯世子徐劭,你家那个也在里头?”

颜懋显然有备而来,连这都探听得一清二楚。

沈文德微微色变,虽说那日沈英柏只是上香路上碰巧遇到,被人强请了去,后来更提早离了场,可到底是去过。搁在以前这叫“举子通门路”,是世族里心照不宣的事儿,没什么可说道的。可现下颜懋突然奏请停行卷,理由之一就是“不公”,这场流觞曲水宴在他嘴里,那铁定要被说成是“牵手爱憎”、“通于贿赂”云云的佐证。

沈文德心念百转,片刻后强行描补道:“学子们聚在一处,难免意气激昂,畅想一番登科及第后的春风得意,颜相还当真了不成?”

“畅想?”颜懋缓缓重复,冷笑一声说,“会试恩科在即,真想登科及第就该温书复习,大把光阴谈天喝酒,大谈授官,不是在做白日梦,便是已借好了登云梯。”

他从广袖中抖出一张纸来,嗤笑道,“甚至还请了群吏部官员之后一同参宴,沈侯,徐侯,请的人说的话,就不用我再逐一念了吧?”

颜相在朝堂上不讲礼数惯了,夹枪带棒的话平日没少说,一时间沈文德也被他堵住了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

那张流觞曲水宴的人事语录纸被转交给陛前太监高匪,呈御览。

宣政殿上一阵安静,文武百官齐齐等着颜懋下文,颜相振了振袖子,朝龙椅上的皇帝一拱手:“选人之道,贵在公。还请陛下圣明决断。”

……

下了朝,御史大夫韩卓复杂地看了颜相一阵,半晌撂下一句:“晚点来府里书斋下盘棋。”说完也不等颜相回应,一甩袖子走了。

而另一边,几个老牌世族则火速聚到了一处。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颜懋虽然朝堂上辩赢了,但离恩科会试还有二十来天,停行卷这可是刀子戳到肉的事儿,各大世家不可能坐以待毙,看着他瞎胡搞。

这时候必须得团结一致,商量个对策出来。

再得有个一言九鼎,够份量的话事人,让陛下决断前一定得仔细衡量一番。

十六世家里头,最够份量的当然是世袭罔替、代代必入太庙的永安侯府。可是偏偏不巧,上月二十定下萧侯为副考官后,这人就着急忙慌地赶回了昌州参加宜山书院十年一办的大庆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