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6页)
很熟悉,但想不起是谁。
与他复杂的眼神不同,他触摸上来的手指是温柔无比的,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弄碎的那种温柔。擦在脸上的巾子温热,将她满脸的汗水擦干净,然后他会把她轻轻抱在怀里,用梳子一点一点把她纠结的头发梳顺。
他怀里有淡淡的木樨香气,很好闻,不知为何这种甜蜜的味道会令她安心,每日要靠着他,才能在喝完药之后沉沉睡去。
庆幸,他一直没有离开。
终于有一天清醒过来,缩在被子里狐疑地打量周围。
这里似乎是靠着沙滩建的一座小屋,海浪声从窗外习习传来,海风里带着咸涩的味道,意外的好闻。
胡砂略动了动,只觉浑身上下很是清爽,没有任何黏腻不适,摸摸头发,也松软干净,显然被打理得很好。
是凤仪做的?
胡砂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打她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又是何必?
她推开被子想起身,忽觉身边还躺了一个人,登时吓得僵住。
低头一看,那个罪魁祸首果然睡在身旁,头发搭在肩上,安安静静的,动也不动。似乎还没醒。
胡砂立即屏住呼吸,将动作放到最轻,一点一点在床上蹭着,坐直身体。
窗户那里忽然“吱呀”一声巨响,原来是被海风吹开了,撞在墙上。
她脸色发青,小心翼翼地偷看他,却发现他依然动也不动。
这情形她不陌生,以前在清远,凤仪总是神神秘秘的,动不动就受严重的伤,动不动就突然断气,像个死人。
难道五年后这个秘密还在继续?
胡砂斟酌了一下,犹豫着把手轻轻放到他脸旁—没有一丝热气,冰冷的。再放到他鼻前—果然没有呼吸。
他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砂不再是五年前懵懂好骗的小姑娘了,被他几句说辞就糊弄得晕头转向不敢多想。这症状有点像书上说过的“离魂”:身体还在原处,魂魄却离开了,若是能顺利回来还好,若是回不来,这人就等于死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让他离魂,总而言之,现在都是一个机会。
逃走的机会,报复的机会。
胡砂猛然跳下床,摸了摸胳膊,十八莺果然被他卸下了,不知丢在何处。她在屋里到处乱翻,最后在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一把紫金鞘的短刀,正是当日在石山旧殿为他用来发作太阿之术的那把。
慢慢抽出短刀,那刀身漆黑,上面遍布血红的咒文,没有名器的寒光刺目,也没有夸张的造型。可短刀刚一出鞘,立即便能感觉到扑面的寒意—果然是一把好刀。
胡砂紧紧攥住刀柄,只觉胸口跳得厉害,手心里满满的全是汗水。
她吸了一口气,把刀尖对着凤仪比了比。
杀了他,杀了他。
她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握刀的手却开始颤抖,没有理由的。
最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咬牙对准了他的心口猛力刺下—会死得很快,甚至不会感觉到痛楚。
手腕忽然被紧紧捉住了,胡砂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丢下短刀,本能地掉头就跑。
他用力将她一拉,她顿时跌跌撞撞地滚了回去,身上一沉,被他压住,两只手腕也被他用手按着,动弹不得。
凤仪低头看看胸口,刀尖到底还是刺进去一些,他的衣裳都被血浸透了。
他笑了一声,讥诮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想杀我?可惜了,下次要杀我可得快些动手,不要犹犹豫豫的,否则功亏一篑。”
胡砂又开始装哑巴,不说话不看他,情况像是回到了五天前,两相僵持的状态。
凤仪却似乎很开心,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渗出来,滴在她雪白的中衣上,像是雪地里开出两朵红梅。
他俯下身体,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她的,声音轻柔似耳语:“你在犹豫,你舍不得杀我,你看我的眼神变了。是恨我?你心中到底还是有我了。”
胡砂忽然就觉得一股气要冲破头顶,再也忍不住,恨恨怒道:“你去死!”
凤仪飞快收了短刀,在她面上轻佻地一捏,柔声道:“我死了的话,谁来照顾你呢?烧得那么厉害的时候,一直抱着我不松手,你也忘了?”
前几天的冷静隐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了,胡砂只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被点燃的爆竹,随时会炸开来,心里又是羞愤又是尴尬,恨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都是这样,他不把人当人,随便嘲讽耍弄,用温柔的姿态。
先前对他只是愤怒,如今却变成了愤恨,恨不能把他咬成一片一片的。
“你害了师父,我死也不会放过你!”她瞪着他,森然吐出几个字。
凤仪淡然一笑:“世上除了天神,谁不会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与其活着受苦,不如死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