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9/10页)

以后,是再也见不到了。

还记得刚回来那会儿,她夜夜不能寐,徘徊在香堂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想回去,又怕回去。

直到今天,她还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砸坏了三件神器,天雷落下,本应和凤仪一样,被劈成青灰,谁能想到居然将她送回家了。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这种感觉,像是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做下逆天的事,最后却侥幸生存,只余下茫然与无力。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可她也不知究竟要个怎样的结果。

她空着两手回到家里,莫名大哥的骨灰与衣物都没带过来。只能趁着某日夜深人静,偷偷腾云飞去渝州,对着脚下万家灯火默默祈祷,希望他的阴灵能够回归,不用漂泊在外。

熟悉又亲切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紧跟着,一件暖和的小披风披在了她的肩头,娘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天凉了,怎还穿这么少?生病了怎么办?”

胡砂笑着点了点头。她没有告诉父母,自己修行了五年,早已不用吃饭,不惧寒暑,更能够唤来云雾,日行千里也不在话下。

曾经天天念叨着,想让父母看一看的绝技,到如今她却提也不想提。

娘替她拨开腮上的碎发,心疼地打量着她,目光里到底还是含了些疑惑,隔了一会儿,问道:“胡砂,这几个月你去什么地方了?我和你爹急得每天往衙门跑,就差把整个嘉兴翻过来了。你怎么又突然出现在香堂里?那身衣服……你这容貌……”

她在海内十洲过了五年,容貌、身材自然与十五岁离家的时候大异。

只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海内十洲的五年,只是她原来世界的四五个月。她长大成人,经历了无数辛酸,只是一个春天到秋天的时间。

可她不想说,只低声道:“娘,以后我一定告诉你们。现在别问我,好吗?”

娘点了点头,欣喜地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等你想说再说,爹娘都不逼你。什么都比不上你能回家!能回来就好啦!”

起风了,有点凉。胡砂自己虽然不惧寒暑,爹娘可不行。

她扶着母亲进屋,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久别重逢的贴心话。娘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对了,你那门亲事……”

胡砂心头本能地一凛,张口就想拒绝,却听娘又道:“爹娘前几日才晓得,为啥那元家公子长得如此俊俏,家世又好,却愿意和咱们这种小户人家结亲。原来,他家公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子,二十多年啦,连床都不能下,完全是个废人。知道他家情况的人家,都不愿与他家结亲,就你爹傻,被人家给套住了。要不是前几天隔壁张大婶告诉我这事儿,咱们岂不是做了冤大头,把个好好的女儿推火坑里去?你爹这两天忙着和他家商量退亲的事,回头咱们再给你安排个好相公,让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胡砂难免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个纸上的绝色相公,多少次让她念念不忘,喝醉酒了拿出来在芳准面前卖弄,还经常被她拿来提醒自己要注意妇德妇德,谁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世事变幻无常,真令人无语。

隔了几日,爹娘再也没提与元家定亲的事,估计是办妥了。

胡砂的一颗心稍稍落下,每日只是躲在房里看书、抚琴。偶尔午夜梦回,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屋内,还觉得自己是躺在芷烟斋的瓦屋里,窗外杏花纷然如雪。

她想念那个笑若春风的男子,每夜每夜,想得刻骨铭心,心口像是被挖了一个洞,怎么也无法痊愈。

可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再也摸不到他的脸颊、手指。没有她在身边,他一个人躺在芷烟斋,会不会孤零零的?希望小乖会好好陪着他,别让他孤单寂寞。

好在,她荷包里还留着他的一卷长发,时常拿出来摩挲,贴着心口,像是他还在身边。

他不是假的,不是一个幻影,他真的存在过。

平静无波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嘉兴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那天早上,胡砂正和以往一样,在屋子里看书。火盆子把屋里烧得暖洋洋的,她有点昏昏欲睡。

窗外忽然传来爹娘的争执声。胡砂如今耳力与以往大有不同,虽然他们极力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让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娘在怪爹:“都是你!一大把年纪了,还会被人下套!怎么定亲之前不把人家家里的情况问个清楚?惹了一屁股麻烦!上回不是说亲事已经退了吗?真要退了,怎么人家又找上门来?这事儿闹大了,你让咱家闺女的脸往哪里搁?她以后一辈子就伺候那个废人去?”

她爹很委屈:“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你念叨了这几个月,也该够了。如今倒是想个法子推脱了才是,总怪我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