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4/5页)
慧静禅师的舍利子留在宝塔之内,有他教导的小沙弥为之守护。
江应鹤在宝塔之外望了许久,他孤身前来,那位曾在云州城见过的小沙弥朝他行了一个佛礼,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他也会在道途之上徒遭意外、身死道消,这在修士之间,已算得上是十分常见的结局。即便是一千年前那位天魔之体的邪修,已成为了半步金仙,到最后却也没有逃过陨落的命运。
他只是想回家,但回家的路,何其遥远。
成为修士的第一个三百年,他纵剑问道、想要登临青云之上,对故乡的概念时而强烈、时而却又抛诸脑后。第二个三百年,他逐渐学会性情内敛,似一把寒而锐利的冷剑慢慢压下锋芒,家乡的记忆从模糊到清晰、却又再度地忘却了下去,至如今——
江应鹤终于成了一块外冷内温的玉,也登上千年前期望过的仙道顶峰,但他依旧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故乡。这个延续了这么久的心愿,只有近来这百年,才在他的弟子们身上看到转机。
他是徒弟们的温柔救赎、是将他们带到光明之下的人,而对于江应鹤来说,他们其实也是自己所求不多的希望。
江应鹤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袖,正待前往禅清住持所在之处时,忽地听到几个小孩子的哭声。
他转过头,看向宝塔旁侧的小屋子里,听到里面软糯的哭泣声。
“禅师……禅师他怎么、怎么就坐化了啊……妖、妖族都是吃、吃人的吗?”
“妖兽都吃人……呜呜,我以后一定要斩妖除魔,妖就是妖!没有一个好东西!”
“对……”
江应鹤只听了这两句,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时,看到容貌美艳的少年站在面前不远处,是长夜。
“特地来找我?”江应鹤走过去道,“走吧,是师尊慢了一些。”
长夜却牵住了他的手,没有动作,而是忽地问道:“师尊也这样觉得吗?”
“什么?”
“妖族。”长夜眉心的护体灵印微微发光,唇边似乎是带笑的,仿佛只是随意问问,“没有一个好东西?”
江应鹤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不是这样的。”
此言一出,对方像是弓弦紧绷的神经倏然松懈,朝着江应鹤眨了眨眼,蹭一下师尊的手心,问道:“师尊不开心?”
江应鹤怔了怔:“……有这么明显吗?”
“有啊。”长夜认真点头,“其实妖兽也很听话的,不是还有一部分的灵兽很受喜爱的么?师尊喜不喜欢毛绒绒啊?”
毛绒绒?……猫?
江应鹤下意识想到了家里养的那只白猫,他随后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敲了敲他额头,道:“你这小脑袋瓜里一天天的想什么呢,我先去说正事,你就算不愿意听,也要待在兰若寺里养养心性,别总这么跳脱。”
长夜乖巧地顺着他点头,望着江应鹤玄色衣袍的背影,唇边笑意逐渐的冷却下来。
妖君九婴……
他在沉封多年的记忆间翻找了许久,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与之相关联的名字……按修行的辈分来算,九婴应该叫他一声祖宗。
世人鄙弃又怎么样呢?长夜从腰间抽出化成长笛的“断舍离”,无声地想:那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不过是一群脚下的尘土蝼蚁而已。
他只要师尊的喜欢。
只要这一个人,喜欢他、接纳他、愿意把独一无二的温柔给予他……
长夜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他漫长的前半生,活在烈火与杀伐不休的妖族内斗中,隔世清醒的今朝,只想活在师尊的身边
。
————
天魔教。
天魔教近千年的分裂,在短短的时日内竟然产生了重组的预兆。一个个各自为营的魔教分支的首领被捏碎、被杀掉,似是有一只无形又强硬的手,将原本一盘散沙的魔门硬生生地捏在一起。
这短暂的半月之内,数个恶名昭彰的魔修死在同一个人的手中,俱是一剑毙命。
但这位新首领并不露面,见过他的人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找死的路上。
邱仇踏过天魔教大殿上的残肢断臂,踩过满地洒落的血肉,见到珠帘外站立的一位红衣盲女。
这个红衣盲女眼蒙红布,外貌只有十五六岁,据说是这位硬生生整合魔门的新首领的属下。
盲女听声音转过了头,率先道:“邱魔君。”
邱仇点了点头,问道:“教主他要的清心类法器,已经全部都送到了。”
盲女应道:“好,有劳邱魔君。”
邱仇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迟疑问道:“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由,需要这么多镇压心魔的丹药法器,莫非……”
他话语未半,珠帘和屏风之后骤然有一阵凛冽魔气扫荡而来,暴戾之意几乎刺进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