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第3/4页)

接下来这些姑娘们开始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往外掏工具:各种形状各种长短的薄刃小刀,扁头的剪子,一卷又一卷白色微微发黄的纱布(漂白技术还不大好),线团和各种各样的药瓶。

贾赦远远地看见,顿时觉得心惊肉跳,联想到当初贾代善做的那一场手术,贾赦心里莫名生出一个吓人的念头:这难道是要……

他登时眼前发黑,摇摇欲倒。贾放在一旁伸手扶住,道:“大哥放心,她们都很有经验,会检查大嫂的情况,和张先生商量方案之后再动手接生……倒也未必一定要动刀。”

荣府的人迅速在张氏产房的隔壁给张友士安排出一间房间来。助产士不断地把张氏的情况报到隔壁张友士那里。她们并不像其他太医那样,只说“好”还是“不好”。她们只管报一连串的数字:心跳几何、血压几何、呼吸几何……

外头候着的贾赦一想到可能需要“动刀”,双脚就发软。但是他心知,群医束手,这时候行旁人不敢行之事,没准便能闯出一条生路来。

一个助产士向张友士咨询:“张先生,您看需要用‘哥罗芳’吗?”

张友士点头:“用最小的剂量。产妇的情况不太乐观,大剂量用不起来。”

贾赦听说了,脚下先是一软,随即便想往产房内冲:他想,他至少能在房内举着那无影灯。

谁知这时旁边有人拦住了他:“赦儿——”

“父亲!”贾赦惊异于父亲贾代善此刻竟出现在自己面前。荣国公此刻手持一枚拐杖,每一步都只能挪个小半尺。从荣禧堂挪到这儿,真不知花费了这位多少工夫。

“常言道,关心则乱。你是至亲,这时要是在里面帮忙,非但不能帮忙,反而会添乱。”

“那……”

“放心,你母亲在那屋里——”

贾代善说这话的时候,眼光依旧犀利,紧紧盯着贾赦,不放过他任何一点些微的表情。

贾赦心里猛地一提,第一反应是他怕极,但是转念又想起母亲替媳妇到他这里来打抱不平的情形,想起父亲手术那一夜,母亲铿铿锵锵地在父亲的屋子外面踱步踱了一整夜的往事——他突然有点儿庆幸,觉得史夫人此刻在张氏的屋子里,可能比他,比旁人都更加稳妥。

见到贾赦如此,贾代善也松了一口气,嘴角的线条柔和了些,问:“早先与你母亲吵了一场?”

贾赦低下头道:“是孩儿错了!”

他错了,错得简直离谱。他误信了根本不该交付信任的人,却险些将伸手欲帮的人推到了门外。

“赦儿,我一向知道你的脾气。你觉得人活一世,必定得争一口气。你也有那心气儿,知你自己有那本事掌着荣府的舵,撑着这一船人安安稳稳地度日。”

贾代善语气温柔,一下子让贾赦记起了他年幼时父亲就是这么教他的。

谁知贾代善话锋一转,“也不晓得今日之事,能不能教你明白——并非你有本事,就一定能保一家老小平安。须知安危之间,有你自己心中一念,也同样有他人心中一念。”

“他人心存恶意,便能陷你入绝境;他人心存善念,也同样能救你于难。”

“毕竟这世上最不会变的一件事实就是人心易变,他人如何,我等只能睁大眼尽力去辨;而自己那一颗本心,却是一定要守住的——守不住,你又如何辨得清他人之心是善是恶,是明是暗——守住你自己的心,便是你自助于己,亦是你助挚爱亲朋,阖族府内。你明白了吗?”

到了这时,贾赦难道还有不明白之理?他一面流泪,一面冲贾代善点头。

“难怪老三常说‘自助者天助,助人者人恒助之’,竟是……这个道理。”

贾代善手中握着的拐杖轻轻晃着,对贾赦道:“你天资聪颖,虽然从小厌学,不求上进,但这些道理比你弟弟要明白,处世亦更圆滑。因此为父于这世子之位,从未有一刻疑惑过。”

“至于你母亲的偏心,你扪心自问,你媳妇遇上这一场奇险,你将来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对老大和老二完全一视同仁。”

贾赦摇摇头:“不知道……”

他想:若是张氏没挺过这一关,即便小的活下来了,也会是他心上一辈子的疮疤。但这念头他不敢想,只要一想他就要疯。

至此,贾赦也终于明白了贾放为何留下了那枚“锦囊”似的信件,只在张氏出事之后才交给自己——若是早早地告诉自己这些安排,贾赦明面上感激,只怕心里还是会膈应,觉得他乌鸦嘴。

谁都害怕厄运的到来,只是人却无法选择顺境还是逆境。

“那老夏妈,今日借着出门给亲家太太报讯的机会,乘车逃出城了——”

贾代善提起了这个罪魁。贾赦一听见这人的名字就涨红了脸,只想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