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3/3页)

难言的安心感在此刻涌向了生化人的胸口,驱散了之前盘踞在那里,仿佛就要腐烂化脓的感情。他像是自深渊中重新找到了立足之处的旅人,又争取来了一些可以向前跋涉的时间。

肖的眼神在瞬间软化了。他看了看尤金,又看了看手上的枪,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仿佛重新获得神明眷顾的罪人。

而在生化人为了这意外的展开而由衷庆幸的同时,尤金沉默地卸下了手中枪支还未击出的子弹。

他心知肚明,待到一切结束的时候,他现在给予肖所有错误的希望,都会反噬成伤害对方的伤痕。

然后在他看到对方眼里痛意的时候,反馈给他自身。

……

是夜。

尤金坐在法夏——或者说是阿妮卡的面前,向她道了一个歉。

“……我不是想避开你。”尤金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一些:“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你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所以我是在什么时候,怎么死去的?”法夏似乎并没有被这样的信息所动摇,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沉静:“可以的话,请你多告诉一些关于我的事情吧。”

尤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在不涉及遗产的范围内,简单地解释阿妮卡的过去。然而仔细一想,这似乎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因为阿妮卡也是许过愿的人,而“天真的祝福”对于阿妮卡身体的改造不会因为失忆而消失。

他看向阿妮卡曲线分明,却被包覆得分外严实的身体。对于一个需要足够灵活度来持鞭的人来说,她的手上裹着近乎于累赘的缠手,甚至要缠到了指尖。这种种的细节,都表明了现在的阿妮卡清楚地明白着自己的异样。

——在许愿过后,阿妮卡付出的代价,是让自己的血液变作了剧毒。

这样的代价看似怪异,但在事实的另一面,是和她同时许愿的恋人,在许愿后变作了只能以人血为食的怪物。

“天真的祝福”向许愿者赋予的恶意如此深重,可笑在当时竟然没能阻止魔障了的他。

那种仿佛要抽空他情绪的空洞感似乎又要泛上来,尤金抬起右手,下意识地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按了按。不知为何,这样的动作让他莫名地冷静了一些。

……在七年前,阿妮卡和她同为守门人的恋人伊戈尔被女将派出去执行了一项高保密层级的任务。具体的任务内容尤金并没有被告知,然而在数天之后,女将面色沉重地向他们通告,两个人的军牌已经被找到,其上回报的信息已不再包含他们的体征。

三将之下的特殊部队都有着特殊定制的军牌,和他们注射在皮下的芯片相呼应,记录他们的体征,回报他们的坐标。除却退役时,芯片不可拆卸,否则会在瞬间释放出足以致死的电流。因此在彼时,这就成为了判断阿妮卡死亡的证据。

尤金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实在难以解释。他看向了阿妮卡,最终皱着眉开了口:“能让我看一下你左手的肘弯吗?”

法夏迟疑了一下,撸起了左手的袖子。她的缠手一直裹到了小臂的末端,正好可以看见肘弯内侧的皮肤。在那片皮肤之上,有一个极其细小的白色的疤痕。

尤金的背脊一紧,浑身的汗毛忽然倒竖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左手臂翻转过来,在和阿妮卡相同的位置上,有着一模一样的伤痕。

然而他的伤痕是退役时学会的人在拆除芯片时留下的,在那之后,他们甚至还想要洗去他关于遗产细节的记忆

想到这里,尤金惊觉这样的发展和阿妮卡身上发生的事情极为相似,只不过后者更像是一个极端的版本。

——谁有能力给她拆的芯片?

——又是谁能轻易地消除了她的记忆?

答案呼之欲出,然而比起猜测,他更想让阿妮卡自己来告诉她——如果他的猜想正确的话,他确实能够帮阿妮卡回想起她忘记的一些东西。

“阿妮卡,把你的手给我。”尤金深吸一口气,对着阿妮卡伸出了右手。

法夏下意识地收回手想要拒绝,尤金却干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不会伤害到我的。”

尤金能够感受到阿妮卡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地放松了力气。尤金调整了手上的姿势,握住了阿妮卡的手掌。

他闭了闭眼睛。

两个人的外表没有任何产生任何显见的改变,除却法夏指尖的颜色像是经过外力的挤压,渐渐变得泛红了一些。

然后在十数秒钟之后,尤金听到了阿妮卡满含困惑的声音:“帕尔默?”

尤金的喉结上下一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却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阿妮卡,七年之前,你出了什么样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