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走!走!走!”老人头也不回地挥着手,“别来打扰我,我要睡觉了!”
“好!”培华站在床边,愤愤地说,“我们走!我们只会惹人讨厌,或者,若成会使你喜欢!”
比闪电还快,老人迅速地转回了身子,在江雨薇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她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声,然后,就那么吃惊地看到那老人已给了耿培华一个耳光。耿培中迅速地拉着耿培华退向门口,嘴里喃喃地说:
“培华,你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兄弟两个立刻冲出了病房,门又合上了。江雨薇愣在那儿,好一会儿,她只能站着发呆,这兄弟二人,来去匆匆,在病房里停留不到五分钟!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怎样的父子关系!足足过去了三分钟,她才回过神来,也才想起自己刚刚受的侮辱。回转头,她看着耿克毅,要辞职的话已经冲到了唇边,但她又被一个崭新的情况所震骇了!
那老人,那冷酷、倔强、不近人情的老人,这时正靠在枕头上,衰弱、苍老、颓丧而悲哀!在那对锐利的眼睛里,竟闪耀着泪光!泪光!这比什么都震骇江雨薇,这么坚强的一个老人会流泪吗?她冲到床边,俯身看他,急急地说:
“耿先生,你还好吗?”
老人震动了一下,抬起眼睛来看她,他的眼光是深沉的,严肃的,疲倦的,而又哀伤的。
“不要辞职,”他轻声地说,“留下来,我们会相处得很好。”他竟看透了她的内心!她垂下头去,用手轻轻地抚平他的床单。“谁……谁说我要辞职的?”她嗫喏地问。调过眼光来凝视他,她的声音坚定了:“你该起床练习走路了,如果你不想终身坐轮椅的话!”
他盯着她的眼睛,他眼里的泪光已没有了,他又是那个坚强而倔强的老人了。一个欣赏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拍了拍她放在床沿的手,赞叹而惋惜似的说:
“你应该姓耿!”
“怎么?”她不解。
“你该是我的女儿。”他微嘻了一下。
“何必?”她扬扬眉毛,“好让你也有机会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吗?”
他瞪视她,她也瞪视他,接着,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哈!我实在欣赏你!”老人说,把手交给了她,“扶我起来吧!”
于是,他们有相当融洽的一天,她不再对他提起他的家庭和儿子,也不谈他的“梦话”,以及那个神秘的符号“若成”。当晚上来临的时候,夜班的特别护士来接了她的班。(天知道!他每晚要换个不同的特别护士!)她终于走出了二一二号病房。
说不出的疲倦,说不出的感觉,她缓缓地穿过那长长的走廊,走向楼梯。在长廊的尽头,楼梯的旁边,有一张长沙发,一个坐在那长沙发上的年轻人忽然站了起来,拦在她的面前。
她吃了一惊,望着面前的陌生人:瘦高,修长,一对炯炯发光的眸子,满头乌黑的乱发,挺直的鼻子下是张薄而坚定的嘴,下巴上胡子未刮,衬衫的领子未扣,一件破旧的牛仔布夹克,下面是条已发白的牛仔裤。满身的吊儿郎当,满脸的桀骜不驯,却浑身带着股特殊的、男性的气息!
“你——你要什么?”她疑惑地问。
“你是耿克毅的特别护士吗?”他问。
“是的。”
“我只是要知道,他的病情怎样?”那年轻人问,直率地、肆无忌惮地注视着她。
“你是谁?”
“我是谁没有什么关系!告诉我,”他咬咬牙,眼底掠过一抹阴影,“他会死吗?”
“你……”她犹疑地说,“你应当去问他的主治医生,他比我清楚得多。”
“你一定也知道一些的,是吗?”他粗鲁地说,有份咄咄逼人的力量,“到底他怎样?”
“目前还好,但是,据说,他活不过一年。”他有种控制人的力量,使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他一震,迅速地转过了身子,用背对着她,她看到他把手背送到唇边,用牙齿紧啮着自己,他的身子僵直而颤抖,似乎受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打击。但是,仅仅几秒钟,他回过头来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他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谢谢你,小姐。”他说,声调喑哑而鲁莽,“请不要告诉他我问起他。他并不高兴听到我。”
“但是,你是谁?”她迷惑地问。
他凝视着她,那眼光深沉而怪异,充斥着某种寂寞,某种空虚,和某种凄凉。
“我没有名字。”他轻声地说。
“什么?没有名字?”她惊奇地张大了眼睛。
“如果你一定要称呼我什么,我叫若尘,意思就是‘像尘土一般’,懂了吗?没有价值,没有分量,仅仅是尘土而已,风一吹就不见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再说了句,“好了!谢谢你告诉我!没想到,耿克毅也有倒下来的一天!”